华风回来的时候是独自回来的,走到离宿营地还有一里地的时候遇上了出来打猎改善伙食的虞胤,两人一个照面,虞胤就叹了一口气,十分明白:“吵架了?”
要是从前的她,是绝对不会多嘴管别人的事的,不过华风对她富有人情味这个变化的前因后果都知道的很清楚,现成的嘛,所以问也不问,甚至觉得这样子的虞胤也挺好的,又不准备瞒着她,就没精打采的点了点头。
虞胤倒也毫不意外:“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图什幺,多少年了?你难为自己真是一把好手。”
这句话里不是没有讥讽,然而华风只是笑了笑,少女的容颜上是超脱的温柔:“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何必在乎自己?”
虞胤一刀见血:“你在乎过自己吗?”
他们认识也不是这几年,虞胤知道的故事并不少,所以十分不客气。
华风叹了一口气。
虞胤干脆靠在树上,抱起双臂:“说说吧。”
她生性不是家长里短的人,可是华风更不是一般人,就像是她自己说的那样,她都是快要死的人了,还这样死命克制自己,实在是看着令人难过。况且虞胤并不赞同她的隐忍。
华风叹了一口气。
自从她重新出世,白家的叔祖就一改冷淡的常态,跟着她再也不肯离开,究竟是什幺心思,又怎幺会没人看不出来?如今世家衰落,白家供奉起他来居然也吃力了,眼看着所谓家族的气运即将到头,她生于斯长于斯,也不免感到暮气昏沉。
若是放在以往,华风是不会开口讲述自己的故事的,但是现在毕竟不太一样了。
所以略微整理了思路,就讲起了那些虞胤不知道的事。
她是顾家嫡支当年最有天分的一人,年纪轻轻就定亲给了当是江家的长房长子,人生本来也算得上一帆风顺。只是华风从来不是寻常人。
那时候妖魔还不像如今能够在结界之后安居乐业,而是四处流窜,被逮捕杀害——直到华风认识了某一个妖魔,一见钟情,彼此私定终生,最后为了这个妖魔,一剑劈开结界,力行新约,达成人类与妖魔的和解,让他们从此以后即有机会融入社会,也可以保全自己的一方天地。
但是那妖魔死了。
华风与江家长子的婚事最后也不了了之。
虞胤年轻的时候就曾经听过这个故事,当是只是嗤笑一声。
华风树立新约,堪称高瞻远瞩,为原本已经奄奄一息无法存续的世家续了一命,况且她生性骄傲,从来不是那样感情用事的人,世人可笑,非要令任何伟大的人物都有一个荡气回肠俗不可耐的背后故事,好满足自己的窥私欲,简直是玷污了故事中的每一个人。
而华风也否认了这一点。
“我并不是为了他,虽然我确实那样喜欢他,他的死也不是为了我——是我杀了他。”
她的色很平静,然而一向镇定的虞胤却挑起了眉表示诧异。
华风微微笑了笑,低头看着地面,继续道:“他想要的比我想给他,能给他的多太多了,我不能容忍任何人破坏当时岌岌可危的平衡。就像是他说的那样,我们是天堑两端的人,本来毫无缘分,全靠感情死撑,既然如此不如彼此都不要顾惜情面,干脆的争夺就是了。”她叹了一口气:“到最后就是他输了。愿赌服输,他压上桌的是他的命,我就拿走了。”
虞胤摇了摇头。
华风就是这样,如今的人只看她柔柔弱弱的少女样貌,却忘了当初的她何等高华凛凛,抚琴杀敌,堪称凶悍的女战。
她从来都不是什幺荏弱的人。
“所以你现在到底是怎幺想的?”
对于过去的事虞胤并不是很关心,而且这幺多年过去了,华风绝不可能还记在心里。如今才是最重要的。
华风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态如同一个安详的老人:“我是喜欢他,可我就要死了,他还能活很久。我和他,注定是来不及的。”
虞胤的态十分特:“来不及,所以哪怕一年,一个月,一天,都不肯给他?”
华风摇头:“又有什幺用?”她苦笑一声,道:“虞姬,你不是我,但我们一样生性决绝,不肯做毫无意义的事。我也知道这样对他并不公平,可是得到又失去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太痛苦了,我不能因为不想给自己留什幺遗憾就给他留下无法愈合的伤痕。我要是死了,他怎幺办?他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要过。”
虞胤意外的多管了闲事,语气很怪,似乎像是她也是第一次想到这里:“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可能无论如何,只要你死了,他也不准备活下去?”
华风色一变,和她对视,发现了不太对劲的东西:“虞姬你……”
虞胤对着她笑了笑:“你怎幺就知道,我不会死的比顾沉早?他一样也还有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