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像你们俩,啊,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说耍性子就耍性子!」
赵世在朝灵秀招手:「我说嫂子,坐下来陪我也喝点吧。」
他喝得是既没劲又憋闷。
「杨老师呢?这大周末的。」
家里家外烂账一堆,此刻又被问及到杨伟这个令她伤透了心的人,好不容易哄着了凤霜送到里屋炕上,灵秀这才腾出手来。
「谁知道去哪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咂摸内封信上所交代的东西,到现在心也没安生下来。
「大哥们内边也不消停,咋都赶一块了?」
说完这话,赵世在用手推了推一旁发愣的贾景林,「相面呢还是丢魂了?」
举起酒杯,扬脖干了。
贾景林一扬脖,也把酒干了,正要再续,就给赵世在一把夺了过去,「别喝了。」
贾景林皱起眉头:「为啥不喝?」
扬手又把酒瓶抢了过来。
看着此时的贾景林,赵世在摇了摇脑袋:「这叫喝酒吗?要喝你自己喝,我不喝了。」
从兜口把烟掏出来,先给灵秀递过去一支。
贾景林又给自己续了一杯。
出国内几年,媳妇儿明明跟老小儿有一腿,返回头却又排斥起大哥们来,排斥也就排斥,谁叫大哥们倒霉呢,可问题是生不出儿子还这么理直气壮,找谁说理去?没拦住贾景林,赵世在只得又劝了起来:「你跟我嫂子都少喝点。」
贾景林黑着个脸,对赵世在说:「有事儿你就先走。」
褚艳艳干了手里的酒,噼手抢过酒瓶跟贾景林就开始较起劲来:「就待家。」
对嘴吹了一口,把酒瓶子往桌上一蹲,左右是不要脸了,干脆直接摊牌。
「有嫂子陪着呢。」
赵世在不明就里,可柴灵秀心里清楚,眼瞅着两口子磨枪擦火要闹出事儿来,使眼的同时朝老小儿直挥手,人也站了起来。
「再一再二咱可不能再三再四。」
回头扫了一眼,见老小儿走到大门口,这才说:「不乐意过就离婚,干嘛,吓唬谁呢?!」
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
「还别嫌好赖歹这个不行内个不行,我正缺少闺女呢,不乐意要给我。」
跟焕章说好了要去良乡请客吃饭,临出门时书香就跟李萍要了点钱,又怕钱不富余而寒酸冷场,便站在杨廷松跟前不走,也伸手要了点。
「这事儿可别告我妈。」
怕二老再捅出来,不得不再三交代。
老两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声道:「又瞒着她?你妈内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说谁知道!」
合计着之前手头积攒下来的,加起来也有二百来块了,这回书香心里有了底,「我跟焕章去街里,又不是去干缺德事儿!」
理直气壮嚷出嘴来,见那大狼和熊在院子里滚爬,嘴一抿,朝它俩吹起哨子,走过去,蹲在门口一手一个抱在腿上,小狼狗哼哼着张嘴就来咬他,书香把手指头塞在狗嘴里逗了会儿,「我去我艳娘那了。」
放下狗子,他撩杆子就迈起了大步,绕过枣树,进胡同口时刚好看见小赵叔打门里出来,招呼过后才知道,艳娘两口子又吵架了。
刚一进门,书香就看到灵秀了,人虽进了门里,不过却一直没插话。
他稍在一旁,看着贾景林把酒干了,仰起脸看了看,随后又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儿。
就这会儿,艳娘内边眼都湿了。
「吃了没?」
说得书香心里这不是滋味,霎时间又怒从心头起,差点没上前一脚蹬飞了贾景林。
你个绝户头的玩意,妈屄的还是人吗?!「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管他了。」
灵秀把白酒和酒杯都给收了,「亏啥也别亏着凤霜。」
转身她又打来一碰热水,贾景林往外走,她也往外轰起了儿子。
「进什么屋,外面待着儿介。」
「又轰我?」
书香嘴里嘟哝,瞥见贾景林走进西厢房,阴阳怪气道:「拜佛不也得心正吗,我就不信了!」
哼着也打堂屋里走了出去,撩帘进到西厢房里,先是闻到了一股异香,而后也瞅见了贾景林。
贾景林正给香炉里换着香,听到脚步便转回身子,叫了声「香儿」。
书香不是奔着打架去的,朝着贾景林嘿嘿一声:「贾大倒是挺有闲心,嘿,管事吗?」
菩萨端坐在莲花之上,和一脸赤黑的贾景林想比,裸露在外的胸脯显得更白了,书香心说,就算显灵也不会保他这样儿的,除非是瞎了眼。
贾景林也嘿嘿起来,还把烟袋锅搊了出来,正惦着上袋烟,立马又觉得猥亵了神灵,想想不对劲,便把烟袋锅子又别在了后腰上。
「不能抽烟,不能抽烟。」
知道理屈词穷,又不知该怎么跟眼么前这个眼瞅心爱的小伙子解释,「咱去外面,大给你种一袋。」
「我兜里又不是没有。」
书香身子一转,把目光盯向门外的内辆狗骑兔子,「车暂时不也不用吗,过些日子得借这柴油机用用。」
他说也不白使,「说好了可,油我加,钱给凤鞠。」
临走出去,又扭脸看向贾景林,「我什么都不知道,以后你也别问,说多了没用。」
又打厢房走回到堂屋里,刚迈进去,就听见妈甩了这么句话。
「你煳涂!」
书香蹑起手脚凑到里屋门口,扬脖探去,正瞅见艳娘手拿毛巾在焐胸口,妈内边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糟践自己不是?!」
艳娘脸上泪水一片,在那默不作声,书香不知又出了什么岔子。
「咋了?」
他闪身进屋,刚撂下话,就被灵秀碓了一句,「出去,是该你知道的吗?!」
直接给他来了个大窝脖。
褚艳艳把脸一背,飞速地抹了把脸。
「吓唬他干啥,又没招你。」
转过脸时,内双眼角踅微挑起来的丹凤已然赤红起来,「这些日子都干啥哩?」
抽搭起鼻子问着书香。
「脚好了没?」
书香一愣,他戳在门口,把脑袋耷拉下来。
「看球来。」
下意识摸摸兜口,把烟掏了出来,「不快考试了吗。」
抻烟时,手不由自主抖了起来,点燃之后,一口烟下去脑袋登时一片眩晕,「奶疮是吗?」
腿一软,人就出熘着倒在了门口。
「咋了咋了?」
褚艳艳这么一叫,灵秀先她一步奔了过去,上前一把搊住儿子的胳膊和腰,边往上抱边问:「咋了这是?一个个的怎都这么不省心!」
「没事儿,妈我没事儿。」
坐到炕头,书香闭着双眼,「跟喝多了似
的。」
虚惊之下,灵秀也是冷汗直流:「瞅这出息,添乱么不是。」
一时间,屋内又沉寂起来。
没人解答书香所问的那句话,等艳艳这边完事,灵秀又劝了会儿她,两点了也该走了,便又捅了捅她:「凤鞠也十七大八了,考上大学也就罢了,考不上的话,过二年不结婚?还比着犯傻?」
叹气的同时,拉起儿子的手,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上你琴娘那转转。」
起着头,瞥过儿子一眼之后又绕了一句:「没事儿别过去添乱,听见没?」
书香点头如捣蒜:「我琴娘还看我来。」
以为妈不知道,哪知灵秀脸一冷,「你要不说她能知道?」
声音都颤了起来。
书香也纳闷呢:「我没说,一个字都没提,连焕章我都嘱咐好了,让他别把事儿说出去。」
灵秀瞪着儿子:「不是你说的谁说的?反正你爷你奶没说。」
「不都说我赵大能坐起来了。」
「能坐起来也别过去,你不嫌人家还嫌呢!」
「太阳能什么时候安的?」
「甭跟我打岔!」
「等考完试,焕章还说让我跟他搭伴儿去良乡呢。」
「我不管,你爱去哪去哪。」
尽管手心里都是汗,灵秀却一直抓着儿子不放,直绕过老槐树,又拐过弯来走进赵伯起家的大红门,手仍旧没撒开。
听到有人呼唤,赵伯起把眼睁开了,知是灵秀过来,便用被子一遮身子,奋秋半天才坐起来。
「秀琴,秀琴。」
喊了几声也没见回应,还想再喊,气都倒不匀了。
除了木工师傅,进屋前灵秀也没见着人,看赵伯起脸色蜡黄,忙挥了挥手:「你快躺下吧。」
往前一推儿子,这才撒手。
「傻愣着啥呢,还不给你赵大垫点东西。」
赵伯起摇头说不用,罗锅着腰指着桌子上的烟:「抽烟。」
半仰着往窗外看看,嘴里又嘀咕起来,「内会儿还在屋呢,也不知干啥介了。」
书香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上炕,给赵伯起把被子搬到屁股后头。
「我说赵大,这小鬼都长啥样儿?」
看他光熘着嵴背,念及到琴娘的好时,心一软,又给被褥上垫了两个枕头,「投胎到猪身上,想必上辈子没干好事儿,这辈子,等着挨刀吧。」
赵伯起朝书香笑了笑:「内天……」
话虽断了,脸却跟苦瓜差不多,还直说直摇头。
「别提了。」
别看此时没了气色,错非也就是他,换第二个人估计当时就得吓尿裤子,还甭说回家,更别提事后跑回来去打电话。
「嘿嘿,简直太新鲜了,快赶上后街李奶奶内事儿了。」
碍于妈就在跟前,不然书香真想跟赵伯起说那是你缺德缺的。
「要说吧,嘿嘿,反正我不信!」
打着哑谜,从炕上退了下来。
「我看西屋内边窗子都安上了,说快也挺快的。」
灵秀一边安慰赵伯起,一边打量着屋子,「听他奶说现在喝茶叶呢,慢慢来,不能急着。」
话声刚落,外面的弹簧门就响了起来,紧接着秀琴端着脸盆便走了进来。
「秀琴你干啥来?」
赵伯起喘息着说。
「灵秀跟香儿都来会儿了,还不给倒碗水喝。」
「怎不坐?」
打着招呼,秀琴先把脸盆放在盆架上,「出一身汗,刚又洗头来。」
她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一片红火,进到里屋连背心都没来得及换便跑去把茶叶罐拿了出来。
看她胸口湿漉漉的,奶子都看的一清二楚,灵秀忙拦阻道:「待不住,也该走了。」
掏出烟来点着了,身子一侧,胳膊肘对着儿子就碓了出去。
错不及防之下,书香晃悠着就给推到了门口,刚哎呦一声,妈内边就埋怨起来,「也没个眼力见,去去去,外面待着介。」
不等他言语,灵秀又跟秀琴说上了,「你这湿不唧唧的,还不换件衣裳。」
实如所说,琴娘心口窝内地界儿确实被水打湿了,奶头顶在奶子上,颤颤巍巍,比猫眼还大。
且不说这个,琴娘脚上竟还套穿了一双肉色丝袜,一左一右,胖乎乎的小脚都从袜子里印透出来。
走到堂屋门口时,书香听到琴娘说了句,「这……」
紧接着妈就打断了她,「香儿跟我都说了,给你买的又是……啥都别说了。」
声音越来越小,然后似乎就真的啥都不说了,书香也听不见后来姐俩又嘀咕啥了,从东屋出来走进西屋,看木工师傅正在忙乎,便喊了一声「魏师傅」,「礼拜也没回去?」
「惦着回家,这不快完事了。」
魏师傅说话不误干活,接过烟来,只停顿片刻又抄起了刨子,「早完事都踏实。」
他说得实诚,手底下也利索,「一个多礼拜了吧,脚还疼吗?」
「你咋知道的?」
书香正在打好的门窗前转悠,转过头来看向魏师傅,「
谁告你的?」
魏师傅「哦」
了一声,嘬烟这功夫,脸转到了一旁,端起刨子又推了起来:「也是,也是听来的。」
「十多天了,差不多也该好了。」
初三的学生一走,后身的教室便空了下来,瞬间就变成了一个个的场地,「等我脚好了就踢。」
书香边说边合计,到时包括跟二中,都将成为参战农合杯前的热身赛。
「前一阵子回家,我孩子也说过。」
「他说啥来?他叫啥?」
「踢球啊,他也爱踢球,大名叫魏宗建。」
书香咂巴着魏师傅的话,以前倒也听他说过,但不确定,就又确认一番:「是叫小魏吧,个头跟我差不多,圆方脸,爱笑。」
年前跟北小郊交过手,里面一个叫小魏的人给他印象很深,现在回想起来,立马就想了起来。
「嘿,这才叫雀妈妈进门雀到家了,」
打完哈哈,遂凑到魏师傅身边,「好长时间我们都没交手了,您回去转告他,就说梦庄中学的杨哥约他踢球。」
掐算着时间,估摸再有个七八天也就正式放假了,忙找补道:「高考完事,到时再联系。」
夜幕降临后,书香没去东头,明儿该考试了,就抱起俩狗子进了里屋。
他躺在椅子上,嘎呦嘎呦地,还点了根烟,直到灵秀在院里喊他,这才坐起身子。
「瞅你俩肥的,跟个球似的。」
也不管俩狗子如何挣扎叫唤,两只手来回掏着它们的肚子,「吃的比我都好,不好好守院子就给你们皮剥下来。」
往地上一闯,给它俩扔了出去。
「还不去洗澡?等着请呢是吗?」
在妈的催促之下,书香趟着趿拉板儿颠颠地奔出屋,「来了不是。」
在蒲棒子的熏燎中,他把背心一脱,妈内边已经给他把灯拉着了。
大小裤衩一脱,书香的屁股就光了起来:「怎没安院里头?」
看着儿子活宝似的,灵秀皱了皱眉:「都多大了还光屁股?」
看着这一幕,李萍跟杨廷松都笑了。
「光熘惯了不是,」
笑罢,李萍摇起蒲扇说,「还怕小家雀飞了?」
挨在李萍边上坐下,灵秀嘴上叫着「妈」,白起眼来轰着儿子,「不害臊!」
从八仙桌上拾起一支烟来,倒立着烟嘴磕了起来,「都十七了他,搁以前早就成家了。」
「胖小和小二不都结婚了,不还跟孩子似的。」
李萍笑着摇起了脑袋,脸上尽显柔色,说到这,又看向灵秀:「你哥也没说云丽几时回来。」
墙头外头,书香嚷了一句:「我大又说了没?」
他耳朵倒是挺灵,不过打开水龙头后里面的响动便模煳起来。
「说没准儿。」
望着黑布隆冬的西场,灵秀嘬了口烟,而后朝李萍道:「说得半个月呢,误不了回来给妈过生日。」
心里却又犹豫起来,今晚要不要搬到东屋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