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内的秋天还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可关外的深秋却大不一样了,虽说雪还没下来,但光只是走在路上,那寒风阵阵刺骨的感觉,在在都在提醒人此处与关内的不同,顶上虽还有着太阳,但在冷风飕飕的威力之下,阳光的热度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令人完全无法发觉它的存在。更多小说 ltxsba.me
一边赶着马车前进,车夫位子上的赵平予脸可一直没缓下来,在他身周简直就像发散着寒气一样,和车厢中的气氛一般凝窒。车厢内外都压抑着满满的沉重,穷极无聊的项明玉原本还想撩赵平予说话的,但见赵平予绷着一张脸,似是随时可能爆发开来,已到了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手上赶着车马,脸上沉滞地像是怒火将要发作,赵平予的心中其实却是不住地发苦,不住地回想着当日在汉中谷间看到的景象…
把项家姐妹留在长安照顾着雪青仪,当赵平予和蓝洁芸急赶快赶找到联军驻扎之处时,却只见人去楼空,只留下些野营的痕迹,显见联军撤得极赶,甚至没来得及将痕迹消去,似是正得到了什么消息,急于前往目的地。气急败坏的赵平予登时什么也不顾了,连蓝洁芸都阻止不了他飞马奔往汉中的动作,一到当地赵平予便找上了华山派潜在汉中的弟子,得到的消息果然是那他绝不希望听到,偏偏就发生在眼前的的状况,尚光弘等人果然决定向文仲宣和汉中派动手了!
本来联军当中长孙宗和郑平亚虽较为急性,一听到文仲宣可能与天门结盟的消息,立时就打算挥军直上,将这潜在的危险根源给拔除,对‘淫杀千里命七天’初胜之后,联军士气高涨,这急进论的魅力更是难挡;但尚光弘等人行事老练,代表少林派的空灵大师更是菩萨心肠,极不愿见血腥战场景况,照理说该不会这么快就动手的,再怎么说文仲宣都是尚光弘、空灵大师等人自愧不如的绝代高手,虽说联军与汉中派相差悬殊,对此人的武功他们都不能不有所忌惮。
但就在赵平予离开联军的这几天,状况丕变。首先是文仲宣的长兄文伯全意外身亡,死的不明不白,他可是文仲宣最大的支持者,其不幸身亡使汉中派内登时人心大乱,原本就对掌门之位落入叔叔文仲宣手中,而非身为长兄的自己父亲一事颇有不满的文伯全之子文奕光,怀疑此乃文仲宣排除异己的阴谋,偏又心知以自己的武功,再练一世也非文仲宣对手,只好暗中与尚光弘等人通好,将当日阴京常来访时,与文仲宣秘地会商数次,会商内容全无外泄的情形通知尚光弘。
得讯后的尚光弘心知那必是阴京常与文仲宣谈判结盟的秘会,登时心急如焚,显然天门与汉中派已有协议,若非他们恰好急攻天门,逼得天门非得暂息数年,好养精蓄锐,怕这一联合已足掀起武林风云激诡。眼见和平斡旋再无机会,和文仲宣的这一仗非打不可,尚光弘只得以文奕光为内应,精挑细选联军中的精锐,以快马奇袭汉中派,赵平予赶得虽急,却终究是晚了一步。
等到赵平予和蓝洁芸差点将马活生生鞭死,好不容易赶到汉中派的时候,落入眼中的已是一片激战之后的凄零景象:只见汉中派从门口到厅中一路横尸,处处皆是血迹斑斑,从尸首身上的衣着来看,两边的损折人数差距甚微,而厅堂之中,被郑平亚留下来处理后事的元松,正精神奕奕地指挥着带来的湘园山庄新招的庄丁,将联军伤亡者善加处置,光看联军中死者的尸首都被摆放的整整齐齐、一丝不乱,伤者也都正接受着大夫的处治,便可见这元松果然办事干练。
“原来是洁芸小姐啊!”我方的损伤者已大致收容完毕,正转移注意力在收拾着汉中派残留资产的元松,一抬头却见赵平予和蓝洁芸挥汗而入,蓝洁芸可是将要成为郑平亚妻子的蓝洁茵的同胞姐妹,他可真不敢得罪了。“不知洁芸小姐竟会亲履此地,有什么事是元松可以帮忙的?”
“尚前辈他们…上那儿去了?”
“啊!这一仗我方大胜,为永绝后患,庄主他们追击汉中派余孽,从这条路走了…”
元松的话还没说完,只觉眼前一花,已不见蓝洁芸和赵平予的人影。
循着尸首所指的路,赵平予和蓝洁芸沿途急追,一路上尸首遍地,汉中门下的死者愈来愈少,倒是联军中人的死伤愈来愈多,不时可以听到伤者的呻吟声。若非事态紧急,赵平予虽知自己就算赶到现场,以他和蓝洁芸的武功,也未必能敌文仲宣的绝世鞭法,但无论如何自己总还是站在尚光弘一方的人,就算力量微弱也非得赶上帮忙不可;而元松那边已近处理完成,该当很快就会赶上来救人,否则以赵平予的心地,还真想留下来先照顾这些伤员,能救得一个是一个。
不过看一路上尸首的分布,显见汉中派虽然战败,门人死伤殆尽,连已和尚光弘等人通好的文奕光都战死道中,显见这批‘余孽’的实力绝对不可小觑,剩下的多半就是文仲宣和几位亲传弟子,否则换了其余武功较弱之人,那能在节节败退的时候,还能在强如尚光弘、梁虹琦、骆飞鹰、长孙宗和空灵大师等高手率领追兵穷追不舍之中,将追击而来的各派高手伤的如此狼狈?
转过了路角,眼前登时开阔,赵平予当真吃了一惊,眼前的景象是如此令人难以相信。只见悬崖之前,文仲宣的一身绿衣几乎已变成了血衣,一柄长剑由背后穿入,直透前胸,鲜血仍不住涌出,显然伤势极重,已近不起,只他雄威仍在,手中的长鞭虽软垂地下,看来却像条装着假死的长蛇一般,随时可能起身反扑;而追击而来的众家高手呢?此刻有好大一票人正或坐或立地群聚在文仲宣身前十来丈处,却是一声不发,虽已将文仲宣迫入了死地,却无一人敢上前挑战。
原本赵平予还在怀疑,文仲宣虽是重伤之下,仍然威风不减,迫的追击而来的高手无人敢出面挑战,但尚光弘等人乃联军领袖,无论武功威望都非旁人可比,那会一样一语不发地任事态这般发展?但才一挤进侧旁的人群,看清了众人前方的景象,赵平予的惊异差点要脱口而出,连蓝洁芸都忍不住捂住了小嘴,才不致于叫出声来。在众人的最前方,尚光弘等人或坐或卧,个个带伤,几乎没一个能再起身的,显然才在负伤的文仲宣手下吃了亏,怪不得余人不敢应战。
一来文仲宣本身武功极高,连尚光弘等人都吃亏不小,二来文仲宣所立之处虽是死地,退后一步便要坠崖,连向左或向右都没什么移动的余地,但也因为如此,联军一方人数虽众,能上前与他争战之人一次也不过一两人而已,动手之间还得要顾到脚下,否则一不留意,只怕连死在文仲宣鞭下的机会都没有,就要坠崖身亡。就因为占了地势之利,逼得联军不能发挥人多的优势,只能一个一个来领教他的长鞭,否则文仲宣武功虽是极高,终究是人非神,再兼身负重伤,以寡敌众之下,怎可能撑到此时?
众人虽说心神全集中到了文仲宣身上,但赵平予眼见形势分明,文仲宣武功虽胜在场众人一筹,终是重伤在身,若非凭着一口气,以他身上的伤势,随时都可能倒地身亡,这情形下倒也轮不到自己动手,因此他反倒从那对峙中松弛出来,比起余人还多了打量四周的空闲。
也不知是赵平予过于敏感而看错了,还是联军一方当真如此下作,他竟若明若暗地看到文仲宣附近的崖边,像是有只人手攀在那儿,难不成众人明打不胜,竟有人趁机从崖下偷渡过去,打算从文仲宣身后突袭吗?这种暗算的手段毫不光明磊落,与文仲宣拚伤力战的豪气相较之下更形阴险,的确令人不喜,若非赵平予怎么也算站在尚光弘这边,加上那做法较崖上面对文仲宣的众人险上数倍,一个不小心恐就有失足落崖之虞,少年气盛之下他还真想出言揭破此事哩!
“哼!”冷冷地哼了一声,文仲宣终于打破了沉默,只是他才一开口,一丝鲜血便从嘴角溢了出来,显然伤势沉重,恐怕是活不成了,“今日总算让本座看到了武林正道的风范。尚光弘,本座也不怪你,若非与无知小辈连手暗算,凭你和你几位把弟的武功,根本还伤不了本座!”
也不知是因为伤的颇重,无力开口,还是文仲宣这话当真说到了自己的痛处,令向以一身武功为傲的他根本无言反驳,尚光弘连话也不吭一句,转过了头,连看都不再看文仲宣一眼了。
既连尚光弘都开不了口,余人更是无言以对,连向来以门第自负的华山派高手们,在文仲宣面前都一幅气魄全给压榨干了的模样,连吭都不敢吭上半声,崖边的文仲宣顾盼自雄,目光到处竟无人敢与之相对,联军一方虽是人多势众,文仲宣又已身负重伤、离死不远,但眼下众人却被文仲宣的眼光看的喘不过气来,别说动手或出言了,竟连逃都没有人敢动。
见攻来时耀武扬威,二话不说就对汉中派门人痛下重手,文仲宣正要出手反击时,却遭文奕光在背后狠刺了一剑,伤重的他被逼的只能节节而退,甚至顾不了本门弟子,只能一直退到这死地来,现在的他们却是一口大气都不敢出,甚至不敢上来收他的性命,文仲宣不屑地向旁吐了一口,鲜血当中夹杂着几许唾沫,“本座宁可自尽,也不死小人之手。好孩子,爹爹对不起你。”
“覆巢之下无完卵,爹爹死的英雄,孩儿也不愿偷生,宁可死的重如泰山,”就在文仲宣身后,一个少年负手而立,也不知是身负重伤,还是前就有旧创,不只面色青白,没几分血气,连声音都显得有点儿有气无力,但却仍不掩话语中的豪气,“就让孩儿与爹爹一同上路吧!”
“好,好!哈哈!我文仲宣有子如此,虽死又有何憾?”文仲宣仰天大笑,身上创口中鲜血涌出的速度,几乎就等于他高笑时的豪气般汹涌,“尚光弘,本座不会说什么要做鬼报仇的废话,今日之事算本座认栽了,但你永远给本座记住,凭你的武功,练一辈子都及不上本座的!”
高笑声中,两人一同向后一倒,落入了深谷之中,只留下山间的冷风不住狂吹着…
离开了汉中之后,每次一想到当日文仲宣临死前的豪语,赵平予就不由得心中发寒,就好像那染血的人正立在眼前,用那不屑的眼光扫着自己一般,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如果不是自己那么多嘴,将天门有可能和汉中派结盟的消息说给了尚光弘知道,汉中派会不会因此免除了灭门的惨剧?虽说汉中派的旧地由华山门人进驻,留下的资产也让郑平亚复兴湘园山庄的财力更增加了些,又解决了天门一大助翼,这一仗算得上大获全胜,但赵平予心中总有些不安。
“嗯…那个…平予哥哥…”
“怎么了?”沉思中的赵平予感觉到袖子上面一阵扯动,转头去看时原来是项明玉,一脸瑟缩表情的她欲言又止,只敢伸手轻扯他的袖口,就好像对沉思中的他很是害怕一般。虽说心中有事,但这小姑娘本性天真烂漫,赵平予对她既宠且爱,感觉上不像妻子,倒像个顽皮的小妹妹,心中便再多问题,也不好对她摆脸色,忙不迭地改了笑容,“有什么事情吗,玉妹妹?”
“那个…在前面那边左转,就是上天山的快捷方式,可以直通本派瑶光大殿。如果…如果前面那里不转弯的话,就要多绕上一圈才行…”
“啊?对不住对不住,我一直在想事情,倒忘了认路,谢谢妳提醒了。”
走进了房内,赵平予暗吐了口气,眼睛却忍不住瞄到了刚到手的内功秘籍,封皮上头的大字,笔画之间雄浑有力、刚硬迫人,无论长宽都比自己惯写的间距大了整整一倍!虽说以书法来评断一人的行事作风,乃是文人雅士的专长,赵平予对这方面认识并不多,但无论他怎么看,这笔法都像是男子手笔,无论如何也不像天山派这向由女子掌派门中的武功秘籍。
不过对自己而言,这套内功心法倒也正趁他的需要。玄元门虽有自己的内功心法,但那心法脱胎于道门,最重筑基,至于有了一定内功造诣之后,要再深进的方面便缺乏指引了,偏偏赵平予身具‘九阳脉’,练武进境比他人要快得多,再加上连番遇合,武功招式上头虽仍不足道,纯以内力而论,却早已超越了元真子,隐隐已足和尚光弘等绝世高手分庭抗礼,只是运用上尚不熟悉。尚光弘虽与他相善,以他的造诣该可给赵平予不少指导,但内功一道修习最是各派秘传,赵平予终非尚光弘弟子,怎么也开不了口向他请教,原先也以为只有靠自己慢慢摸索的份儿了。
没想到今天上了天山派,那‘雪岭红梅’柳凝霜倒还蛮好说话,不只对项家姐妹的婚事绝无阻挠,连与天门划清界限这么重大的事,在雪青仪的说项之下,也得到柳凝霜的默许。此事虽是事关重大,但也不知是因为汉中派覆灭带给她的震慑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原本天山派中就不是那么齐心与天门结盟,至少柳凝霜的妹子柳傲霜就是反天门派的领袖,在她和雪青仪的轮流说项之下,柳凝霜虽不愿意就此和天门一刀两断,至少已决定严守中立,不参与到两方的争斗当中。
只是柳凝霜严守中立的默许,倒也不是那么好得到的,她虽答应不参与争斗,但在门下弟子散去之后,她也秘地向赵平予开出了条件,还秘密得只容赵平予与身为他妻子的三女知道而已。
原来天山派的后山中有一秘室,内中暗藏了天山派创派元老留下来的不少精妙武功,以及大量财货,只是此乃天山派极大隐秘,绝无外传,加上启门之法早已失传,惟一留下的线索是两代前的掌门人之夫,也是凉州文名极高的雅士王翰留下的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争战几人回。’还有就是他手中这的秘籍了。
偏偏柳凝霜才智过人,一幅已经有启门线索的样儿,那在赵平予听来,只觉文词雅美,足可传世,完全听不出其他事情的诗句,在她耳中竟似已说明了启门的希望;但依她所言,要开启那秘室,最重要的关键就在于这本秘籍。伸量过赵平予的内力修为后,柳凝霜开出的条件,便是要赵平予练成这秘籍中所载的内功心法,以助她一臂之力,打开那秘室。
翻了翻这的秘籍,赵平予眉头微皱,虽是心中存疑,仍忍不住依其中指示试练起来,只是愈练愈觉不对,倒不是其中路子太过深奥难练,恰恰相反,这的内功路子非但相当简单,而且极易上手,只是若要顺利导引内气,达到其中要求,势必要内功有一定造诣,若非赵平予连番巧遇,内功之深已臻当世第一流高手之境,怕还真难修练这当中的功夫哩!
只是这功夫并不艰涩,二来赵平予内力原深,这秘籍所载又非平常内功的练功方式,而是运气导行、移宫使劲的法门,他试一照行,竟是毫不费力的便做到了。秘籍仅有薄薄一册,不过近二十多页,没一会儿他已从头至尾翻了一遍,轻轻松松地依其中要诀而行,内力运转竟没半分阻滞,全不像秘籍前面所载那般容易令人走火入魔,在他看来那些提点简直都变成了废话。
将秘籍掩上,赵平予闭目思考,好不容易才想到了其中关键:原来这心法,乃是运劲用力,控制体内内息的一项极巧妙法门,根本的道理,在于将体内原已积蓄的内力导引善用,以致随心所欲、收发自如之境。旁人要练原是极难,但自己连番奇遇,内力颇深,只是未得高人指点,又害怕体内气劲太强,经脉虽经域外良药强化,仍未必经受得住,是以平日小心翼翼,临敌动手之际总是不自觉地拿捏分寸,不敢使出全力来,是以功力虽深厚,动手之际却显得有些自缚手脚,现在一学到心法,体内潜力便如山洪突发,沛然莫之能御。
柳凝霜之所以直到现在,才放心将这秘籍交他修习,一来是怕若所传非人,恐会泄漏本门机密,二来也因为这门心法难成,稍一不慎便易走火入魔,其中原由乃秘籍中运劲的法门复杂巧妙无比,而练功者却无雄浑深厚的内力与之相副,若是自不量力,妄练之下正如要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去挥舞数百斤重的‘百斤定山戟’,所练的戟法越是精微奥妙,越容易把捏不住、伤及自身,但若舞戟者是个有九牛二虎之力的大力士,又或有其中秘籍的独传心法,使这戟法那便威力无穷、得其所哉了。以往练这秘籍之人,只因内力有限,却还勉强修习,才变成心有余而力不足。
若换了其余内力深厚之人,想得到的大致就是以上这些了,但赵平予和‘雪莲香’蓝洁芸不久之前还在武夷山中闭关,所修不只是蓝家与玄元门的武艺,还有那处山壁上所刻阴阳双修的心法,对这方面特别有认识。这秘籍中所载的心法,和阴阳双修中的法门竟有四五分相似,只是更为精微奥妙,修练之后只怕不只是内力运使上更为得心应手,恐怕在床笫之间更能生其效用,天山派虽说由男子创派,但后来掌门人多是女流,怎会传下这样一本秘籍?
突地,门上的轻叩声将赵平予从沉思中唤了回来,只见项明雪玉立门旁,神情虽仍是一贯的冷艳,却没有初见那时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显然与赵平予有夫妻之实后,她也改变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