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阳依法扣出暗槽转膛,结构jg巧,开合之间果如方天禄所言一般便捷。尾銎处设有木柄,填药击发一人便可co持。比寻常手铳药室加厚,前膛削薄,掂在手中约莫二十多斤,火门开闭也多有便捷。
柳少阳反复细看之下,才把手铳放回箱中,叹道:“凌敌陷阵,飞火冲天,‘凌天铳’真是好名字!师父将手铳设计得如此巧妙,实在令徒儿佩服!只是这把手铳,多有机括镶嵌复杂之处,打造起来想必颇为困难吧。”
方天禄叹道:“说得一点不错,这把手铳部件镶制极是不易。尚不论寻常工匠根本打造不出,即便是巧匠能手,费心费时不说,且每造出四五支便有三四把不堪用的废品,故而所耗银钱甚巨。庄里的众工匠在几个炼制坊,数月不停铸制,也不过做出了这一百支而已。”
柳少阳再往里走,一眼瞅见殿角有一黑巾裹着的大车,估摸便是那打造出的火炮。忙上前两步,掀开黑布,眼前一尊固设在炮架车上的千斤铁炮映入眼帘。炮身、药室、火孔、架车改动之处皆如图纸所画。
又见耳轴机枢处刻着几行小字,其中一行写着“炮身转至此处,药室满填,弹丸击发四百步上下”。
再看其余几行字,也都是刻着转动处she出弹丸所落的大致距离,想必是试发之时观察下所刻。一眼看去,整架炮车八尺见方,宛如一尊巨兽,不由啧啧称。
方天禄笑吟吟的走上前来,用手抚弄炮身,宛如摸着自己的孩子一般。忽地情落寞,黯然道:“这尊千斤铁炮,师父虽是竭尽所能加以改进。比起原先的那尊洪武大将军铁炮,she弹远近、装填弹丸之繁复、炮身之稳定、移挪转动之艰难,都大有改进。但仍有疑难好似如鲠在喉,反复思酌演算,依旧不知如何解决。”
柳少阳眼见师父由喜转悲,其中情由隐约猜到几分。但听方天禄接着道:“自打造出了这门铁炮,为师先是欣喜,可随后便陷入反复思量。其一觉得每发一炮便要填充火药,再装新弹。无论如何改进也是繁琐,唯有弹丸连发方可解决。只是这连发弹丸之法师父想了良久,但每每草画构设机关,却只觉得所思繁杂,要想造出,皆不可成。”
“再者这炮弹she出,全赖火药燃烧之力!这尊炮修改如此,弹丸she出五六百步似乎已不可再远。若要再加she程,非得在各结构机括上大有改变不可,师父接连苦思十余天还尚未窥得门径。”
方天禄说到此处,又用手指着耳轴处所刻的几行小字,缓缓道:“其三便是这里,这些所刻距离,是师父前些r子试炮时,转动炮身高低,反复发弹丸,大致所得。那时便隐隐觉得药室里火药多少相近时,这铁炮高低转动多少,与弹丸所落远近似乎大有关联!仿佛炮口转在偏靠中间处,所发弹丸落得最远。然而弹丸落在何处,仿佛又像是一门高深的算学,我遍想古今人所著典籍,皆无与此相关之说。师父苦思冥想多r也是脑海混沌,一无所悟!”
柳少阳见方天禄思虑如此,唯恐师父积劳成疾,想了想正se道:“师父,从前两军对垒,远攻之器械不过弓弩石车。这火铳铁炮,是这些年才有的东西罢了!好比来r巨焰,此时时机不到,只能是星火微光。由此看来,师父的疑难大可来r慢慢思量,不成也尽可留给后世之人琢磨。”
说到此处,顿了顿道:“何况太上道祖有言曰:‘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师父您的才智世间少有,明庭的这些个弓弩火器在你手中,短短几年便已大有改进,实在是了不起的成就!而在此难古怪之处猛废心力,有如‘高者’不抑,岂不与天道有悖。依徒儿之见,这几处疑难片刻之间急切不得。时机到时,定能如水到渠成般自解!”
方天禄一生通研兵法韬略,颇晓机关算学。遍读古今典,天文地理无有不通。十余年前张士诚兵败身死,方天禄身为谋士隐匿江浙,为吕子通五行门所觅,奉为“智尊”,开研弓弩火器。所谓才异士,一法通而万法通。方天禄这些年焚膏继晷,多年下来,在兵家器械上的学问已然超越前人,真可以称得上学究天人。
然而方天禄向来凭借才智,每每遇疑总是迎难而上,所思不明不止,不解不休。今r听了柳少阳一番言语,心中猛地一震,一时痴了,半晌方才喟然道:“阳儿,你这话说得在理!天下鲜有十全十美之事,做起事来岂能不知进退。你师父活了大半辈子,平r里妄自以为才智了得,遇到难事竟不如你这娃儿想得明白。罢了,此间疑难处依你之言,来r慢慢思量便是!”一时间心中仿若重石拨去,豁然一轻。
也亏得柳少阳一番开导,方天禄没有强研所思疑难之处。要知道火炮弹丸连发、所落何处、弹丸如何及远这等难题。百多年后,方才在西洋各国中,凭借诸多才智超群之士所研的理论为根基,合无数人之力逐加解决。此时火器初现,方天禄又年已花甲,若一味执着于此,徒耗心力,r思夜虑,便难免jg衰气竭,有xg命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