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爷何苦为此破家之人而驳我安平侯府的面子?”
李素笑了笑,直视刘显的眼睛,平静地道:“你这句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今日找侯杰麻烦的其实不是你,而是你父亲,或者说,是你们安平侯府的意思?”
刘显一滞。
这个问题很严重,李素话里的意思很明了,如果是他刘显与侯杰两个人之间的事,那么便是私人恩怨,私人恩怨再怎么严重,也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但是如果这是刘显的父亲安平县侯的意思,那么事情就不简单了,已然上升到权贵家族之间的恩怨,这个恩怨可就严重多了。
刘显不是头脑简单的纨绔子弟,事实上权贵的家教是最好最全面的,从小便有人教他权衡利弊的道理,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对情势做出最恰当的判断。
眼下的情势,显然对刘显不利,因为他招惹不起李素,不仅是他,连他父亲安平侯都招惹不起李素。
然而,今日刘显似乎有些底气,李素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刘显还是没有退让。
沉默良久,刘显面色数变,最后终于咬了咬牙,加重了语气道:“不错,是咱们安平侯府的意思。”
李素眉梢一挑,笑得愈发灿烂了。
刘显的回答颇有些出乎意料,李素原以为帮侯杰出了头,对方会知难而退,就算从此结了仇,那也是以后的事,绝不会当众撕破脸的,不曾想,却等到刘显的这句回答。
好了,既然上升到了权贵家族恩怨的层面,事件可以说全面升级了。
“安平侯府么?”李素喃喃念了一句,然后笑道:“好,是我小觑天下英雄了,看来我李素这点小脸面在安平侯面前卖不动呀,既然卖不动,那好,我便不卖了。”
笑容渐敛,李素目光忽现锋芒。
“刘公子,你刚才话里的意思,这是你们刘家与侯家的恩怨,是这个意思吗?”
刘显阴沉着脸,点头道:“是的。”
李素冷哼道:“侯家已败落,所以你们刘家打定了主意要落井下石了?”
刘显知道此时已将李素完全得罪,再无转圜的余地,索性横下心,冷冷道:“李公爷这话,我可不敢搭腔了,‘落井下石’四字,我刘显万万担当不起,倒是李公爷你,什么都不清楚便横插一手进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李素笑道:“刘公子来长安时日不长,久了你便知道,我李素向来是帮亲不帮理,既然我说过今日担待了侯杰,那么,从今以后,侯家的事便是我的事,任何恩怨可冲着我来。”
说完李素看也不看刘显愤怒的情,朝方老五挥了挥手,吩咐道:“将侯公子抬着,送回侯家,多日不见侯家婶娘,今日正好去拜望一下。”
侯杰胳膊骨折,肋骨也断了,疼得两眼发黑,但志仍清醒,闻言顿时努力强撑起身,朝李素感淡定,不慌不忙,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一群人走在大街上竟走出几分闲庭信步的风采来。
侯杰满脸淤青,右手无力地耷拉着,表情很痛苦,不时抬头看一眼李素,欲言又止后又垂头暗暗一叹。
众人步行半晌,侯杰这才强撑着道:“多谢子正兄义伸援手,若非子正兄出面,愚弟今日怕是下场不妙。”
李素淡淡地道:“你不必谢我,刚才我跟刘显说的是实话,我与你病不熟,之所以出手,是看在令尊的面子上。”
侯杰叹道:“不论如何,子正兄对我终归有救命之恩,此恩侯杰永志不忘,定当报还。”
李素缓缓道:“侯杰,今日你与刘显的争执到底为了什么?我知道你们之间不大可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是因为钱财就是因为美色,你们是为了哪一桩?”
侯杰嘴唇嗫嚅几下,轻叹道:“……美色。”
李素笑了:“那我就更想不通了,刘显并不是那种没脑子的蠢货,如果你和他只是为了某个姑娘争风吃醋,以刘显的理智,他可以为了美色与你侯杰结仇,但他应该不会连我都敢得罪,说句不谦虚的话,美色与我李素的分量比较起来,刘显应该很容易权衡得失利弊才是,为了美色不惜连我都敢得罪,那位姑娘难道果真绝色倾城么?”
侯杰顿时露出黯然之色,犹豫半晌仍没开口。
李素哼了一声,道:“罢了,你若不提,我也不再问,稍停送你回家,再拜望一下令堂大人后,我便……”
话没说完,侯杰急忙道:“子正兄莫恼,此事实在是说来话长……”
李素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道:“说来话长那就别说了,大家都挺忙的,咱们还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吧……”
侯杰愕然:“啊?”
“说来话长”这四个字只是长篇大论前的铺垫好不好?你应该马上接一句“愿闻其详”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啊!你这么不按套路出牌,教我满腹沧桑故事如何继续?
遇到一个不会聊天的人,侯杰顿时很心塞,感觉伤上加伤了……
李素同情地看了一眼满脸尴尬的侯杰,叹道:“可怜的孩子,一肚子话说不出来憋坏了吧?算了,我就牺牲一下,你侯家和安平侯府有什么恩怨,尽管说吧,嗯……尽管简短一点,不要太浪费光阴,一寸光阴一寸金呐,很贵的。”
侯杰脸颊抽搐了几下,想到如今侯家破败的现状,又结下安平侯的大仇,这时就算李素拦着不让他说,他也要竹筒倒豆子般全说出来了。
“子正兄,刘显今日与我争执,确实是因为一位女子,但又不仅仅是为了一位女子……”侯杰顿了顿,接着道:“这位女子是青楼的歌伎,三年前我与刘显便认识她了,我和刘显皆对她颇为钟情,刘显欲将她买下接入府中纳为侍妾,当年我侯家还没破败,而且我那时也是……年少疏狂,所以……”
听到这里,李素顿时提起了几分兴致,没办法,故事太诱人,而且马上说到戏肉了……
“所以,你把那位歌伎买了回去纳为侍妾了?”
侯杰苦涩地点点头:“不错,那时我侯家是国公府,而刘家只是县侯,尽管刘显对我恨之入骨,却拿我无可奈何,不得不忍气吞声。”
李素悠悠一叹,这就难怪了,侯杰对刘显来说便是夺妻之恨的仇人,不共戴天的那种,恰逢侯家破落,而且可以肯定侯君集无法翻身,刘显才算等到了报仇的时机,今日刘显没将侯杰大卸八块,只是将他打断了骨头,说明刘显是个……谦谦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