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妗起身,来到他的身旁,从他手中轻轻抽走狼毫笔,小指勾过他的掌心。铺陈开了宣纸,静静凝视宣纸的侧颜无辜。他视线下落,看见她耳上净白无物,一阵阵草木的清香钻入鼻中。她身上没有浓郁的脂粉香气,一向素净单薄,好像一株孤独的植物。
直到她将什么双手捧到她面前。姜与倦才回过来。
宣纸上线条流畅,标注清晰。猎园、围场、险区无一遗漏。
她还原出了那一处,半点误差也无。
世间有人精音律,有人通政事,有人善佛法,有人深世故,有人过目不忘之能。
什么在烟消云散,又有什么在迅速凝结。
终于能感受到姜与倦的目光变了,不再是那种对女子难缠的无奈感,而变成了一种真心想结交,或者说收归麾下的挚诚。
白妗深知,若二人一直存贵贱之别,有主仆名分,那么她就永远不可能拿下此人。
只有在更加接近的位置上对话,而不是一味的付出,才可能令他亮出真心。
真到那时,离她心想事成之日也不远了。
她有耐心,甚至可以比姜与倦更有耐心。
”请殿下过目。”她仍稳当地捧着宣纸,抬眸来,饱含期艾的眸光中,女子的倾慕与小心翼翼的期待展露无遗,融合成十分的柔情。
姜与倦细细看了几眼,才掩饰住惊讶,”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才能。”
”妾自小就对图画一类十分敏感,一旦看过便很难忘记。”白妗并不掩饰什么,而是直白地将自己的优势说出。
姜与倦目光微动。他虽也记忆超群,却也做不到只看一眼便能纤毫毕现的程度。没有异于常人的精准判断和运用丹青的能力,无法做到这一点。
”你未进宫前,都在什么地方……”是否经过专门的训练?
”妾的父亲曾痴迷丹青,妾也受到他的熏陶,喜欢自己在房中作画。能够还原只看过一眼的画面,也是妾无意间发现的,没有告知过他人。”
她知道事后姜与倦肯定会查她说话的真实性,但他会发现与她所说一模一样。因为白妗所顶的这个身份,在经商没落之前确是书香人家,家主也确实长于丹青,只是后来商船失利,男丁多葬身海难,家族散败,女儿不得不进宫卖身为奴罢了。想来闺阁女子不愿暴露一些长处,也并无什么。
姜与倦将她从地上扶起。他一向是礼贤下士,此时也不把她当成寻常的宫女奴婢,低声问:”你愿不愿意为孤做事?”
”妾愿意。”她回答得毫不犹豫,几乎在他话音刚落便脱口而出。姜与倦不禁想起她说的那一句”妾一生都是殿下的人”来。
那时她也是这般斩钉截铁,又含情脉脉。她的话语大胆而真挚,竟似乎永远不知掩饰,可表现得偏偏又那么羞怯,微蹙的远山眉中仿佛拢着无边的云霭,竟是他从未领略过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