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兜头而来的一盆冷水,将原本热情似火的野心浇灭的一干二净,又如同一把利刃,直直的刺入了敌人的心脏。
达利王子张了张口,却是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的确,中原的人数是突厥的数百倍,若与其争锋,胜算难说,即便是率兵攻打进来,怕是也只能占得一时风光,无法坐得安稳长久的江山。
打天下容易,守江山难,若是中原人团结一心,恐怕突厥难以与之匹敌,统治天下更是妄想。
如此简单的道理,立刻将他的雄心霸业打击没了一大半。
如果说在这之前,达利王子认为萧易安是一个聪明智慧的女子,懂得应变危局,于关键处扭转乾坤,并且能让自己能从中全身而退。
可从此刻开始,他对萧易安的印象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像萧廷那种小人,会说出大燕朝廷的弱点,鼓动着自己的野心攻打进来,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讨好突厥,不顾平民百姓的安危。
可是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竟然丝毫不惧,还敢铿锵有力的威胁他。
这样的家国大事从她的口中说出来,非但不觉得突兀,反而更多了一种摄人心的气势,仿佛她天生就该指点江山。
达利王子双眉紧皱,一边想,却一边将拔出鞘的短刀收了回去。
一个能狠下心将别人千刀万剐的人,早就出了普通人的界限,女子相较于男子而言,情感上更加脆弱,所以这殊更为难得。
人对有危险性的东西总是下意识的抗拒,但总有例外,很少有人不喜欢聪慧而又美丽的女子,也很少有人对将二者结合其一的女子不感兴趣。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达利王子的脑海深处信奉着这句话,他的血液中同样流淌着狼性的凶残和勇敢,果决和机警。
连至亲之人的性命都不在乎,更别说其他人的性命了。
得力手下被杀的愤怒过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很是感兴趣,好金陵这样的温柔富贵乡里怎么能长出这样一个温婉动人却又铁石心肠的女子。
幸好大燕的皇子都是碌碌之辈,成不得什么大气候的庸人,不似她这般,否则倒是棘手的很,将来降服突厥也说不定。
达利王子突然笑了笑,第一次觉得被人威胁的滋味还不错。
他转过头,用突厥语吩咐了下属几句,那些人也纷纷入刀回鞘,还有两人上前将尸骨和血肉收拾了,用劈开的皮囊装了带回去。
萧易安微微摆手,陈序这边也将手从兵器上移开,不再处于备战状态。
两列人的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弭于无形,浓重的血腥味儿没有散去,还提醒着众人刚才所生的事情。
达利王子意味深长的丢下一句,“郡主是个聪明人,可惜生在了这金陵城。”
说罢,便带着王妹阿史那燕离开了。
阿史那燕被一连串的打击弄得精游离,现在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所在何处,被人带离也不曾有什么反应,异常的安静。
这群突厥人离开之后,今夜所横生的一点点小波折才算是结束,计划又回到了既定的轨道上。
萧易安看向马车,里面坐着的萧廷却是同样在偷看她。
萧廷的内心如同擂鼓,仿佛在油锅中进行生死煎熬,心想着她把阿史那燕收拾完了,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若是像刚才那些突厥人一样遭受剐刑,受此耻大辱又被活活折磨,还不如现在立刻就咬舌自尽,横竖都是一个死字,还能落得个痛快。
可是这个念头刚起,上牙齿刚碰到舌尖就停住了,然后又磨磨蹭蹭地厮磨了两下,终究还是舍不得就此了结自己的性命。
他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希望,想着或许自己还有生还的可能,这样自杀实在太窝囊了,又岂是大丈夫所为。
犹豫来犹豫去,已经错失自我了结的机会。
萧易安的眼扫向他时,刚才唇角勾起的笑意慢慢消失,只剩下无尽的冰冷残酷之意,那种恨意让人胆颤心寒,不敢直视。
如果眼可以杀人,那么现在萧廷已经死了上万次。
四目相对,萧廷颤抖着收回自己的目光,静静的等待着命运的抉择,他刚才已经放出求救的信号,就看老天爷是否会对自己宽容一次。
萧易安强忍住自己的恨意,她很想现在就杀了萧廷,可是一来有些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二来不能让对方这么容易的死去,便宜了他。
低声对陈序道:“小部分人留下来清理街道的血迹,其余人回侯府。”
“是。”陈序应声道,立刻指出几个人吩咐他们留下,其余人跟着一同回府。
陈序看了一眼马车,又看了看方才阿史那燕那拨人留下的良马宝驹,问道:“小姐要坐马车吗?还是要骑马回去?”
萧易安厌恶地看了一眼马车里的人,“把他从马车里拽出来。”
吩咐陈序说:“带着他从侯府后门进,清漪在那里等着。之后的事情已有安排,不要惊动别人。”
“他”指的自然是萧廷。
现在的萧易安觉得直呼这个名字都是一种恶心,所以索性用“他”来代替。
立刻有人要将萧廷从马车里拖出来,可是他双手狠狠地扒住座沿儿,不肯挪动。
用尽全力的挣扎说:“你怎么能这样,我可是中了毒的人,只要一走出七步去就立刻要了性命,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即便是离的不近,萧易安也能听到他透出天际的怨气,一股子酸腐味道。
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萧易安淡淡的说:“中毒?也只有你这种贪生怕死的蠢人才会相信这套说辞,我香囊里的毒就是沉香榭,已经毒倒了你的那些手下,根本没有另外对你下毒。”
“放心,别说是走出七步,就是走出去七百步你也不会毒。是你自己畏畏尾,所以才会不敢乱动,任由我操纵,真是蠢到家了。”
萧廷气得不轻,但是听到自己没有中毒,还是有了片刻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