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桃花公主”这四个字,萧易安的脸色已经无法再保持平静,她微微侧过头,不与对方直视,石壁的黑暗阴影之下看不清她脸上的具体情。
萧廷的心里更加没底,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但隐隐觉得很不安,百般思量斟酌,考虑着接下来的言辞。
他蠕动了下嘴唇,却又深感不妥,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石室内的静谧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气氛,只听得头顶有缓缓的湖水流淌声音,回荡在四周,人置身湖底,不免有些寒意袭来,如同有股凉风裹挟着身体游走。
身寒,心更寒,萧廷看着晦暗不明的前方,似乎隐喻着自己黯淡无光的人生,万劫不复的结局。
还是清漪打破沉默,问道:“桃花公主现了这条密道,她当时既然被人所囚,为什么不从皇宫中逃走?”
“当时前朝皇室已经尽皆被诛杀,她……她失身于仇人,无颜再去往别处逃生,所以……所以将宫中珍宝尽皆藏于密道中,以图日后起复而用,让他人有所依图。”
萧廷垂下头,越的心虚,声音也越的低下去。
“所谓的仇人,就是当今圣上吗?”
清漪的眉心皱成了个“川”字形,她虽然没见过这位桃花公主,可是来中原已经一年有余,曾听过百姓私底下偷偷议论这位惊才绝艳,倾国倾城的绝世女子,不算耳生。
比起男子,女子的同情心和共通感更多些,所以听到这么一位风姿卓绝的人物却惨被侮辱,她忍不住心生怜悯,继续追问下去。
“是,他……他慕容烈攻破金陵后,强占了桃花公主,将人囚禁在深宫内苑,长达三年之久。”
慕容烈是燕皇的名字,自从他登基为帝之后,已经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姓名了。
“烈”这个字,就已经昭示了他的性格,如同烈火一般直来直往,勇猛刚烈,有着莫大的勇气与无人匹敌的气势。
慕容家一族皆是陈朝的臣子,可是他们不甘心屈于人下,于安阳起兵谋反,大肆兴兵征战。
慕容烈排行老二,可是武功最高,智谋最广,立下的军功也是最多,当年就是他率兵攻入金陵,将这场臣子的谋反变成了顺理成章的改朝换代。
成者为王败者寇,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史书不会去同情一个失败者。
可是慕容烈立下了莫大的军功,到头来却只被封了一个王爷的尊号。
于是他愤而动兵变,不仅杀掉了当时身为太子的兄长,还把不肯退位的父亲一同除掉,自己登基成了皇帝,改年号为“景和”。
这场惨烈的宫廷政变,只用了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
皇家没有所谓的父子亲情,慕容烈是踩着自己父兄的鲜血坐上皇位的,他追逐至高无上的权利,就注定要为其所伤。
当时的他,或许不会想到多年后自己的皇子们会重蹈覆辙,丝毫不将被立为太子的兄长放在眼中,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致使朝中一片污浊之气,内斗成风。
文臣武将不想着怎么治国安邦,皇子皇孙不想着怎么建功立业,反而热心于阴谋的权力算计,君臣奢靡成风,国运急转直下,致使大燕由盛转衰。
这一切,全赖于当时的慕容烈开了个好头。
当年那场杀父杀兄,见不得光的宫廷政变,众人都是知道的,只是这么多年来,无人敢提,也无人敢讲。
可是无人知晓,其中竟然还牵扯到了一位前朝的桃花公主。
萧易安轻轻地吁一口气,掩下眸中些许的悲悯之色,镇静自若的说:“当年在后宫中有一位极为受宠的妃子,没有封号,不曾留下姓名,她就是那位桃花公主?”
言语中虽然是询问,可是语气却极为笃定,似乎早已知晓了答案,只是在等着对方应和自己。
萧廷犹豫了下,微微点头承认。
“桃花公主身份特殊,如若被人知晓,恐多议论,所以此事极为隐秘,知晓者不过寥寥几人。”
说着,他额头上的冷汗又忍不住冒了出来,不过这次不是被蛊虫疼的,而是被惊吓的。
心中暗想,看来萧易安知道的事情远比想象中要多,恐怕不容易骗过去。
岂知这个念头刚起,萧易安如同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冷冷逼视着他,缓缓问道:“听闻当年桃花公主身怀有孕,负责护胎诊脉的御医叫郭向明,对吗?”
听闻此言,萧廷脑中“轰”的一下全是空白,头上像是闷声响了个焦雷,呼吸停滞片刻,几乎惊得快要晕过去。
无论怎么样,萧易安终究还是顺着自己的师兄查了下去,如抽丝剥茧一般追到了源头。
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来了,这一切迷雾缓缓拨开,离真相越来越近,那自己苦心孤诣的谋算还有什么用,全都成为了一场笑话。
见他良久默然不语,清漪微怒,抬手示意,又吹起了那只哨子。
蛊虫立刻在腹内翻滚撕咬,萧廷疼得直在地上打滚,心灵的打击虽然让他心灰意冷,可身体上的折磨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些,后悔刚才为何没有狠下心咬舌自尽。
几乎是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话来,因为疼得气力不济,所以格外微弱,“我……我说!”
休息片刻,萧廷说:“是郭向明,他医术高明,又曾是前朝投降新朝的臣子,所以平日里就是他负责诊桃花公主的平安脉,后来也是他负责保胎之事。”
萧易安已经派人详细查过了郭向明在宫中的御医档案,还有每次诊治的详细过程,包括他出入后宫的每一笔记录和离宫时间。
在肯定那位秘的妃子是桃花公主之后,这些都已经是确认无疑的事。
如今一再逼问,不过是想从萧廷的口中,详细知道当年的所有真相。
萧易安面无表情,只是看着他道:“当年桃花公主身怀有孕,御医百般精心照看,那她所生下的那个婴儿,如今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