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热意渐渐散去,阳光将来人的影子拉长,同时印出了窗边镂刻出的吉祥图样。
在一片香雾缭绕的王室宫殿中,两旁伺候的侍女纷纷退下,金紫色的帷幕轻轻吹起,里面躺着一位气色极好的华贵妇人。
李艾行了一礼,说道:“太妃,罗县一事已经办妥了。”
斜着卧在万寿描金紫檀木榻上的妇人懒洋洋的抬起头,随意的“嗯”了一声,语气中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她的耳垂上一边带着祖母绿的宝石耳坠,另一边却是极品的黑金曜石耳坠,翠色、墨色、金色在阳光下闪闪生辉,彰显着雍容华贵。
她的头上竟是一根银丝也无,松散的垂下来,随意的散落在床榻边上,通过现在姣好无比的面容,仍然能想象出年轻时候是何等美貌。
两人俱是无言,似乎连空气都沉默地凝结住了,足足僵住了有半晌。
太妃才不疾不徐的说:“这次的事,你办的好坏参半。”
李艾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打消了想要告退离开的想法,慎重思考着自己有哪些地方做的坏了。
他沉思片刻想出了原因,然后恭敬地说:“这次的事情是草民安排的人不妥当,该负全责,还请太妃加以责罚。”
接着又说:“草民一定尽快补救,让人通知不再让罗显玉等人再做此事,之后定然将这个消息摁的死死的,不会再让它有半分泄露了。”
太妃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让哀家知道这件事再出了什么意外,你是明白后果的。”
这话语中的威胁之意,让李艾觉得脖颈处一阵阵的凉,连忙应声说了句“是。”
其实这事儿李艾也是有苦说不出,因为他压根儿就不认识罗显玉等人,全凭自己的好友,也就是罗显玉等人所结交的那个酒肉朋友而得知。
谁总想他介绍的中间人办事这么不靠谱,一而再再而三的惹出麻烦来,让人生气之余却又不得不出手摆平乱子。
在这个时候,李艾已经在心里把那人骂了一千遍一万遍了,谁让他害得自己平白担负责任。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榻上的太妃似乎已经睡着了,久久无声。
李艾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了地,正准备告退离开时,又听得一声,“来给哀家按按腿。”
“是。”
李艾疾步走上前去,在床榻的末端处掀开帷帐的一角,抚上那熟悉的身体开始轻轻的按摩起来。
……
当晚子时,萧易安并未早早歇息,而是带着清漪和陈序两人来到了一处信上所说的地址。
眼前的这家肉铺是城里有名的张屠夫所开,他的刀法很好,剁肉、切肉、脱骨片肉是出了名的技艺精湛,出刀如飞,犹如在舞花刀一般。
最厉害的是人家根本不用称,一刀下去几斤几两了然于心,每次给买家的分量刚好。
买回家的人不放心,放到秤上一称,竟然真的不多不少斤两刚刚好。
更让人惊叹的是,张屠夫的左手只有拇指和食指,剩下的三根手指被齐刷刷的斩断了,等于半个残疾之身。
可即使是这样,人家照样身手灵活,动作如行云流水,丝毫不耽误切肉卖肉,远远胜过那些同行。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在南越城有着每一日都兴隆似火的生意。
张屠夫的肉铺规模不小,手下还跟着十几个学徒,即使是在夜晚中,他门前“张记肉铺”的招牌看起来依旧显眼。
此时的铺子已经关门了,但是能见到里面有一丝灯烛的亮光,想必主人应该还没有休息。
清漪上前敲门,先是不轻不重的敲了三下,停了片刻后,又加重力道敲了两下。
里面的人收到“暗号”,连忙将门栓卸下来,打开了紧闭的两扇大门。
开门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五官长相寻常,大抵是之前收到了有重要人物要来的消息,不曾多话,直接领着人往后院走去。
这套宅子前面是日常做生意的买卖地方,后面则是张屠夫和他十几个学徒所住的房屋。
从前院转了过来,又穿过一间屋子后,萧易安才见到了这个所谓的张屠夫。
比起普通屠夫身上被沾染的油腻样子,他头戴方巾,衣衫整洁,做一身文士打扮,桌上还摆着个算盘,不像是个杀猪宰肉的屠夫,倒像是个账房先生。
这副模样大出意料,与设想中的人完全不同。
萧易安刚想开口问问他是不是张屠夫时,对方却突然跪倒在地,高喊了一声“公主!臣可算是见到您了!”
此时跟着一同前来的清漪和陈序,还有那个年轻人已经退在门外了,房内只剩下两人商谈。
于此情景,萧易安不禁大感头痛,“你先起来,不用这么称呼,我不是什么公主!”
但是这人执意不起,“不,您是桃花公主的血脉,大陈朝唯一的后人,就是理所应当的公主!”
萧易安无奈的默认说:“好,那你先起来再说。”
关于身世一事,还要从两年前开始说起,
那时贺州生了一场洪灾,之后爆大批的瘟疫,无数灾民受害,急需救助,朝廷的赈灾粮饷不到位,上上下下只是在做表面功夫。
那时彩蝶轩在西秦正是需要周转运作的时候,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银。
萧易安手里的钱财不够,就回了趟金陵,将放在宁阳侯府湖底的前朝宝藏偷偷运出了一部分,用来救济灾民。
她离开时,顺便去温柔乡看望了玉娘,聊得尽兴,一时贪杯饮醉,当晚便歇息下来。
谁曾想睡得迷迷糊糊的,几个翻身之际,竟然不慎将随身带着的那一块襁褓从袖口的内层翻着落了出来,
好巧不巧,正让玉娘看到了上面的血字。
一时好,捡起来后又瞥了几眼上面到底写的什么。
才看了开头的几句,便震惊不已,继续仔细地看下去,等全部看完这襁褓上所留的遗言,上面一字字的血泪写清楚了当年的事情,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