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突厥和西秦双方对峙,阵仗浩大,将近二十万兵马在偌大的空地上扎营住宅,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人山人海,刀枪剑阵如乌云密布,充斥着无比残酷的杀意。
双方都在枕戈待旦的随时准备着,提防对方会使用偷袭的手段,尤其是现在这种局势微妙的时候。
大燕要派人再次向西秦求和,使者还在路上,结果未知;突厥以“借兵”为理由要向大燕索要十五座城池作为条件,否则就要撤兵,燕皇还没有做出回应。
而突厥又私下里与西秦协商,希望双方能合力攻打大燕,然后平分土地和城池。
原本是黑白分明的对弈棋局,但是在分出胜负的前夕,没想到第三方的到来,打破了原有的格局,构成了一副微妙的平衡关系。
现在是牵一而动全身,每一方都有着不同的打算。
在楚王慕容旻回随州时,达利可汗私下里遣人去与西秦世子商谈,而派去的使者正是那位“韩先生”——韩德。
因为韩德本身就是汉人,汉语说的最好,若是换了旁的突厥人恐怕会表达不清楚,而且他曾在南越与檀逸之见过一面,不算生分。
不过任凭韩德如何能言善辩,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他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通后,才现西秦世子并不吃这一套。
檀逸之另约了一个地点,要与达利可汗见面,亲自面谈此事,而约定的地方就在金陵城的皇宫内。
现在的皇宫与以前不一样,并无禁军和侍卫把守,空无一人,不再是那般恭敬森严,无人胆敢冒犯的天威龙颜之地。
燕皇逃走时,皇宫内值钱的东西也就被收拾走了,禁军和侍卫一同跟着走了,金碧辉煌的宫殿楼阁成了一座座被人舍弃的废屋。
亭台楼阁,屋宇连绵,这座盛大的宫殿曾经见证了一个王朝的灭亡,现在又要重温旧事了,再亲眼见证另一个王朝的衰落了。
一行人大摇大摆的策马进来,往常宫门前一律下马的规定也成了摆设,他们挥鞭疾驰,肆意闯入这富丽堂皇的地方。
忽地勒住缰绳,达利可汗扬鞭一指,指向那最高的一座宫殿,问道:“韩先生,那是不是皇帝上朝时的宣政殿啊?”
不远处的韩德驱马上前,认真的看了两眼。
答道:“没错,那就是燕皇早朝和大臣们议事的宣政殿,是宫内的第一大殿,朝拜和隆重的贺宴都会在那里举行,是最高贵的所在。”
达利可汗仰天大笑了两声,豪气干云的说:“走,咱们到那里看看!”
说着,一鞭打在马尾,骏马嘶叫一声扬开四蹄,在他的驱使下向宣政殿的方向奔去,余下的众人也笑着跟上。
宣政殿位于宫内的正北方,正对紫微星的天官星象,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紫微帝星的位置是众星之主,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的权威。
殿门前的一重重台阶处不能骑马,达利可汗只能在前面下马,步行走进了宣政殿。
他高大伟岸的身影,是草原上受人仰慕的雄鹰,可是一旦走进眼前的宫殿相比,顿时显得无比渺小,渺小卑微到不值一提。
这不是达利可汗第一次来宣政殿,三年前的千秋节,来金陵为燕皇贺寿时,对方就是这里接见了他。
那时的他初到金陵,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好之心,尤其是这座带着一层秘面纱的皇宫,心内不胜向往,总想着有一日能取而代之就好了。
他心想:世事变化,当初的达利王子变成了达利可汗,现在这宣政殿的主人也该换一换了。
当初的豪情壮志似乎马上就要实现了,这江山上的土地好像即将成为囊中之物,面临着唾手可得的权力,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达利可汗一边幻想,着一边走上了那重重的台阶,来到了雕刻着的龙椅旁。
后面是一扇髹金雕龙的巨大屏风,同样是龙腾飞舞,气势恢宏,使得整个大殿看上去更加金碧辉煌,气势非凡。
他摩挲着精美的雕工,栩栩如生的龙头和龙尾连着刻在一起,明灿灿黄澄澄的用料象征着奢华,比寻常的座椅还宽上两倍,哪怕是半侧着身子横躺着也不成问题。
满意地看着这万人之上的位置,曾经他是个站在台阶下面的求见天朝皇帝的王子,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要坐上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了。
达利可汗缓缓的抚摸着龙椅的扶手,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
可比坐在帷帐里威风多了,简直是让人忘乎所以。
望着下面的空阔场景,虽然只有他自己带来的八个下属,但是站在最高处却依旧是掩饰不住的天恩威严,能想象的到当众臣上朝时,这宣政殿里应该是怎样的个个噤声,无人敢言。
他现在没体会到半分“高处不胜寒”,只觉得这种凌驾于万人之上的感觉是真好啊。
正洋洋得意地沉浸于自己的幻想中,突然听得一声破空的凌厉声音,似乎是什么哨声在响。
然后睁眼就见到有一支箭突然从殿外飞来,直奔龙椅所在的方向。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达利可汗不得不从美梦中醒来,他向旁边一躲。
结果脚一滑,不小心从龙椅上跌了下来,幸好反应快一个哆嗦及时站住了,没有狼狈的摔在地上。
这么一躲,这一支箭便从他的头顶上擦肩而过,稳稳当当地落到了龙椅的正中央,来势甚急,尾端的箭羽犹在颤巍巍的不住抖动。
虽然没有受伤,可是这种从高处跌落的感觉很让人憋屈,达利可汗极为愤怒的吼了一声,像是一头受伤的苍狼。
接着一个面目俊美,身穿斗篷的人出现在大殿门前,他玄黑色的靴子踩在地毯上出轻微的沙沙声响,轻缓而从容的步伐逐渐靠近。
从这个人进来的时候,七个突厥人加上韩德便一直盯着他,如临大敌。
韩德更是直接开口说:“堂堂的西秦世子,竟然用暗箭伤人?未免太下作了吧。”
“下作?”檀逸之双眉一挑,很是不屑的说,“韩先生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会扣罪名。能在突厥立足的人,难道都是像先生一样的口齿伶俐之辈?”
言下之意,既贬低了韩德,说他只会耍嘴皮子,没什么真才实学。
又贬低了达利可汗,像韩德这样只会逞口舌之利的人都能在突厥受到倚重,他这个可汗也是个不会用人的庸碌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