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皇后是绝对不能慌张的,人在慌张之下说的话就是戳漏百出。
皇后露出一副迷茫的费解的表情,纳闷地问独孤桀:“不知道陛下今晚赏赐臣妾这杯美酒,是因为什么呢?”
独孤桀:“自然是因为皇后掌管后宫二十多年,太辛苦了,朕心疼皇后。”
闻言,皇后刚要松一口气,就又听到独孤桀一声冷笑,讽刺地说道:“这样的蠢话,皇后也会信?”
皇后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颊,再度变得苍白。
她猛地从龙床边上滑下,顺着脚踏板跪在了地板上,诚惶诚恐地应道:“陛下,臣妾不知道陛下到底想要说什么,烦请陛下说清楚。”
独孤桀捏紧了手中的花瓷杯子,他问皇后:“当年,丞相故意传出川蜀有兽的假消息,这件事皇后也知情吧!”
竟是这事!
皇后心跳乱了节奏,她垂着头,不安地说道:“我父亲也是道听途说。好在陛下洪福齐天,成功找到了兽,最终病情转危为安。”
她这样说,完全就是一副不知实情的样子。
但她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独孤桀。
独孤桀觉得可笑,都到了这一刻,皇后竟然还没有乱了分寸,仍在垂死挣扎。不愧是一国之后,这定力够高!
“想必皇后一定知道,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兽,所谓的兽,其实是人!”
闻言,皇后的娇躯微微颤抖起来。她咬住粉红色的唇瓣,继续装傻,“陛下,臣妾不知情!”
“你不知情!八年前,老丞相告老归乡,曾进宫与皇后见过一面!那一次见面,老丞相对皇后说过什么,皇后是真不知情?”
见陛下准确的提起这件事,皇后就知道完蛋了。
她浑身哆嗦了一下,声音哽咽地说道:“臣妾...臣妾的确听父亲说过这件事,臣妾之所以不敢告诉陛下,也是担心陛下知道事情后,心里会愧疚!毕竟,那逢春丸可是用人心炼制而成的!”
“陛下日理万机,已经很辛苦了,这样的事,臣妾不忍心告诉陛下。臣妾有罪,还请陛下定罪!”
独孤桀皱眉望着皇后,他知道皇后没说实话,心里一定藏着别的秘密。他又问:“实话告诉朕,那‘兽’,究竟是谁!”
皇后便说:“臣妾并不清楚,听父亲说,那兽应是一种药人。所谓药人,便是自小就服用天材地宝的病人,他们因为服用药物过多,本身就成了一味药。”
“这药人到底是谁,臣妾也不知道啊!”
独孤桀知道从皇后这里问不出话来,他挥挥手,对陈德贵说:“带皇后娘娘回宫!”
“是,陛下。”
皇后娘娘去侍寝了!
皇后娘娘又被退回来了!
这一消息,火传遍了整个后宫。
隔日,大家还来不及笑话皇后娘娘,便听说陛下下了一道圣旨,诏令全国将要废除郑月娥帝后之位,原因是她行为不检点!
众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皇后耐不住寂寞,竟偷偷地将一个男人打扮成太监模样,藏在了宫中!
这可惊呆了后宫中那些妃嫔。
皇后被打入冷宫,这洛王朝的帝后之位便空缺出来,后宫中那些女人又开始激动了,纷纷等着陛下立新后。
然,他们还没有等来陛下立后的消息,便传来了陛下将要退位,传帝位于太子独孤胜的惊天消息!
太平29年秋,无病无灾的太平帝独孤桀传帝位于太子独孤胜,年仅五十便远离庙堂,不再过问国家大事。
独孤胜登基后,改年号盛平,封独孤桀为太上皇,而皇太后的位置始终都是空缺着的。
这日,独孤胜乔装后,乘坐马车悄悄地来到了城门外。在城墙外,独孤胜看见了独孤桀。
独孤桀牵着一匹烈马,着一身玄色常服,站在城墙外的广场上。独孤胜下了马车,恭恭敬敬对独孤桀拜了拜,“父皇。”
独孤桀看着独孤胜,他说:“十九年前,于此地,在父皇差点走错路时,是皇儿将为父揽下。”
独孤胜想着那一年在此处生的事,不禁有些感慨,“是孩儿大胆了。”
独孤桀牵着马走到独孤胜身边,他抬起手按了按独孤胜的肩膀,对他说:“那一天开始,我便知道,皇儿已经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胜儿,为父虽不是你亲生父亲,但为父待你一直当做亲孩儿一般。你是幸运的的,你没有经历过兄弟阋墙的悲剧,没有体验过功高盖主时刻担心会被天子踢出东宫的那种惶恐。”
独孤胜静静听着,心随着父皇的话去思考,也觉得自己着实幸运。
独孤桀突然又问:“我挑选养子过继那年,皇亲**有二十三名男孩,之所以选中你,你可知为何?”
独孤胜迷茫摇头。
这也是独孤胜一直想不通的原因。
儿时,他并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好看最机灵的,但那年皇帝陛下却挑中了他,连他的生父三王爷都夸他命好。
独孤桀看着独孤胜的脸蛋,他说:“你的脸颊轮廓最像我,而你的眼睛,最像她。”
独孤胜心头大震!
独孤桀呢喃道:“我与她若有个一儿半女,大概就是你这种模样。”
独孤胜心里难受,说不出话来。“父皇,您...”独孤胜难受地问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放不下南宫将军吗?”
“放下?”独孤桀抬头望着头顶这片明媚的天,惆怅叹道:“我从没拥有过她,又谈什么放下?”
只有拥有过一个人,才有资格放下那个人。
他这种情况,没资格谈放下。
“皇儿,洛王朝的大好河山是你师父拼了命才护住的,你需得帮我照看好了。我有些事情要去查,这次,你不要再留我。”
独孤胜明白父皇是心意已决,便不再挽留父皇。他只说:“愿父皇此去,定能完成心愿。”
独孤桀上了马,居高临下盯着独孤胜,他说:“我为你取名独孤胜,是希望你的成就能远胜于我。胜儿,文能治国,武能平乱,勿要让我与你师父失望!”
说完,独孤桀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
离开皇宫后,独孤桀兜兜转转来到了江陵,找到了周医隐居的小县城。
彼时,周医已经去世,他的小弟子周传在江陵开了一处医馆。
这日,周传正在医馆的铺位后面整理药材,察觉到有人走进了药馆,他抬头便问道:“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说完,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后,周传一阵惊讶。周传十多岁的时候,曾随师父进过宫,有幸见过天子一面。
哪怕陛下已经显出老态来,但模样与青年时候并无多大变化。
周传认出了独孤桀的身份,他表情大变,作势就要跪地磕头。独孤桀忙摆手说:“不必行大礼,你站着,我问你话。”
周传便将双手垂在胸前,老实巴交恭恭敬敬地等独孤桀问话。
独孤桀打量着这间医馆,瞧见医馆一间墙上挂着一幅歪七扭八的手写贴,上面写着——
人期勿药有喜;我自立心不欺。但愿世间人无病,哪怕架上药蒙尘。天下太平,哈哈哈哈。
独孤桀念完这段词,笑了出来。“你师父这字,到死都是鬼画符,相当潦草。”
周传红了脸,却还要硬着头皮为师父挽留几分面子,“师父他老人家看不见东西,能写字就很厉害了。”
“你对你师父倒是崇拜。”不像是那个莫莲生,整就一白眼狼。
独孤桀问周传药了一碗凉茶喝下,放了碗,他坐在木椅上,告诉周传:“你师父料事如,可猜到我会来?可有给你们留话?”
周传笑得无奈,“太上皇果然是聪明人。”
周传走进内室,取出一个信封,交到独孤桀手里。周传告诉独孤桀:“太上皇,师父临终前曾叮嘱草民一定要保管好这封信,说是要亲手交给您。那时还当师父是在诳草民,但草民还是遵照师父的叮嘱,将信好生收藏起来,就盼着某日能将它前后交到太上皇手里。”
“今日太上皇来了,草民将这封信交到太上皇手中,便是完成了师父他老人家的遗愿。”完成了师父最后一个医院,周传都松了一口气。
独孤桀则说:“周医是真正的医者仁心,他是了解我的,知道我一定会来。”独孤桀始终惦记着周医,不来见一面周医,他不安心。
当年服下那逢春丸后,独孤桀就对逢春丸的药材原料起了疑心。这世上,当真有那般的兽吗?若有的话,为何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他病危的时候出现?
莫莲生那人,心术不正,独孤桀从来就不信任莫莲生。
莫莲生小肚鸡肠,又善妒。独孤桀当年用一碗毒药夺走了莫莲生的嗅觉跟味觉,莫莲生理应恨他的。
莫莲生会好心救自己,独孤桀不相信他有这等仁厚心。
辞别了周传,独孤桀拿着信件回到临时的住处,他拆开信件,看到了周医那歪七扭八的字迹——
【陛下,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草民该已不在了。然,有件事草民一直埋在心里,不告知陛下,草民泉下也难安。
那日在寝宫之中,莫莲生携逢春丸进宫医治陛下,当时草民便察觉到那逢春丸的气息有些特别,很熟悉。事后,草民终于现那逢春丸的气味,竟与南宫将军身上的药香味一模一样!
草民怀疑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兽,所谓兽心脏能肉白骨活死人,不过是一场骗局。而真正的兽,极有可能就是南宫将军!
为求证,草民去见了莫莲生,那孩子见事情败露,竟然刺杀了草民一刀,还故意诬陷栽赃草民,置草民身败名裂。
陛下,草民知您与南宫将军情深一片,恐您知道真相后会痛不欲生,故而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这件事告知陛下。
莫莲生心术不正,修邪门歪道,草民恳请陛下,代我斩了莫莲生那畜生!】
看完这封信,独孤桀脸色煞白。
他放下信件,起身拉开房门走到院子里,双膝跪地,靠着一颗海棠树狂吐不止。
吐不出来了,他就用手去扣喉咙,然而就算他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干净,也是吐不出真正想要吐出来的东西了。
独孤桀狠狠地呕吐了一场,这才抬起一双血红的双眼,含恨望着头顶的这片天。
莫莲生!
独孤桀知道了真相,有了心疾,便大病了一场。
病来如山倒,独孤桀差点就一命呜呼撒手人寰,却被周传给救了回来。独孤桀不想活,谁也救不了。
他辞别了周传,离开江陵,独自去了蜀地。
就是死,他也要斩了莫莲生那畜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