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在等着月洛宁的回答,他倒要看看,这次她还能怎样狡辩下去。
她不是把月律看得那么圣崇高么?不是和父王一样崇尚严刑峻法么?那现在她自己都不按月律行事,还有什么资格为自己开脱?
月洛宁默然良久,最终不带丝毫感情地答道:“杀死他们的人,并非是我,而是贺羽,我只能算是一个没有提前阻止的旁观者。从头到尾,双泽集之事,都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我没有加以任何的干预。”
虽然她这回答,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诡辩,见死不救反而加以利用,同样极为卑劣,但林四却莫名的好受了许多。
不过他可不会就此放弃这个问题,他只希望能因此而劝服月洛宁,让她‘改正’过来。
“但你还是严重触犯了月律,我实在无法相信你这样的人,会公正行事。”
只是,月洛宁的回答却让他大为意外。
“我确实不能,父王也不能。”她很干脆的答道。
“你说什么?”林四顿时皱起了眉。
“无论律法还是规矩,都是人制定的。制定规则的人,本就超脱于规则之外,否则怎样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律法就是他们维护统治的兵器之一,他们怎么会将刀刃对准自己?”
“你的意思是,崇尚严刑峻法的父王本身就是个不遵法度的人?”
“当然,按照月律,寒月叛乱之后,是需要经过漫长复杂的审判才能定罪的,可父王当场直接处死了他。按照月律,当时扬劼等数百叛臣,有一半都会处死,可最后全都留了下来。”
“这……”林四险些语塞。
“在场所有臣子都明白那不合月律,可当时祁用葛运等大臣都开口为扬劼求情了。为什么?因为他们都知道,为了大局,当时只能变通。否则,月国朝廷会乱起来。”
“这分明是……”
“是什么?罔顾国法还是无法以身作则?可我记得,当时你也为扬劼他们求情了。我还记得,按照月律,你当初劫持我,本就是死罪,可谁问了你的罪?最后,按照月律,大赦天下本就很不应该不是么?虽然那是登基时的惯例。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你自己眼中有过月律吗?你自己就是行事只凭心意的人不是吗?”
“我……怎会如此?”
月洛宁直勾勾注视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窥探到他的内心深处:“你自己明明触犯了那么多月律,却偏偏还能觉得问心无愧,还能心念通达,我想问你,这又是为什么?”
这一次,林四沉默了更久。
这个问题,他根本答不出来。难道他能说,因为他觉得那些事情都是对的吗?那月洛宁岂非也可以那么说?
他刚刚还指责月洛宁自负呢,他若是那么说了,他就是个更自负的人了。
最终,还是月洛宁打破了平静。
“你到现在还没发现么?你虽身在朝堂,却根本还是江湖人的心性。你眼里并没有什么国法不是么?你的实力太强了,律法对你本就没有束缚力,何来的敬畏?你遵从的,不是律法,而是道义。你觉得道义上说得过去,就能问心无愧了。”
林四愣了片刻,旋即长叹了一声:“你说得没错,原来我对自己的了解,竟然还没有你深。是的,我遵从的只是道义。”
“其实,你已经比世间绝大部分修行者要好了。至少,你还能主动用道义来约束自己。道义在某些地方比律法宽松,但也有许多地方,律法虽然没有要求,道义却更严苛。”
林四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他根本无心标榜自己:“那你呢?难道双泽集那些百姓的死,在道义上就说得过去吗?”
即便到了这一步,他依然无法对那件惨案释怀。
到现在,他自己也发现了,他和月洛宁今天这番有关理念的争论,或许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但无论如何,他无法接受那么多无辜百姓被害,却还一脸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在他看来,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洗不掉,月洛宁必须要给一个交代。
“说不过去。”月洛宁一脸平静的接口答道。
“可你还是做了,而且到现在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因为我并不遵道义。”
“哈,你还真是个恶劣到了极点的人啊!你这样的人,怎么能一直都这么理直气壮呢?”
“我们的父王对于百姓来说,算是个好国王,他遵从道义了吗?他害死了自己的四弟,你觉得那符合道义吗?”
林四面色一变:“难道你要效仿他不成?我现在开始担心叶二哥和小英冰云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