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多想不通。她似乎从未这么疲惫过。哪怕在那些小天狼星远赴异国出差、自己一个人加班到深夜的日子里,她都没有这么疲惫过。她隐约明白这次袭击意味着什么,但她现在不想关心这些。她只关心她的阿格莱娅。
“蕾多,亲爱的,别这样……”格林格拉斯夫人抹着眼角,将一只手搭在了蕾多肩头。“振作点,我的孩子……至少莱娅还活着,不是吗?”
蕾多来不及说话。等到哭够了,她才终于从小天狼星的臂弯里挣脱出来,接过纸巾,擦干眼泪。格林格拉斯夫人正望着她,原本平和美丽的面容此刻苍白而憔悴。蕾多张了张口,那一刻似乎是想安慰她。但她很快就意识到,格林格拉斯夫人此刻的痛苦根本不能够用一两句关切来平复——病床上躺着的,是她原本健康无虞的女儿。
这么多年来,守着这个偌大的家族,她经历过太多的东西,看惯浮沉。看着那张已有皱纹的脸,蕾多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格林格拉斯夫人,她老了。
他们的长辈已经不足以承受那么多的东西。她更没有资格坐在这里哭。
蕾多从手提包里拿出镜子,直到脸上的泪痕已经完全消失,她才重新把它放回去。她深深吸了口气,看向格林格拉斯先生——事到如今,整个家族都必须要考虑下一步。这一点,蕾多明白,格林格拉斯先生更明白。
“您一定有话要跟我谈,格林格拉斯先生。”她说,仍然带有浓重的鼻音。格林格拉斯先生勉强笑了笑,对她点点头,转身朝病房门口走去。其他人心知肚明,都没有跟过来。他们一路穿过医院的整个七楼,来到走廊尽头的阳台上。阵阵凉爽的夜风正吹拂过清透的窗玻璃和墙缝中倔强生长的野草,格林格拉斯先生靠上阳台边缘的栏杆,拢了拢身上的斗篷。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点燃了它。烟草浓烈的气味随着灰白色的烟雾在晚风中慢慢飘荡,让人解脱,却又令人窒息。
“蕾多,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格林格拉斯先生凝视着夜幕中鳞次栉比的建筑,低声说。
“我明白。”蕾多来到他旁边,也像他一样,将双手搭在了栏杆上。“格林格拉斯,终究还是卷进来了。”
“是我把食死徒想得太过仁慈。”格林格拉斯先生用力抽了一口烟,长叹一声。“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不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们认为,没有必要容忍我们了。食死徒是在警告,警告所有像我们这样试图自保的人——保持中立是不可能的。要么加入,要么战场上见。”
“恕我直言,”蕾多扭头看着他,“如果想杀鸡儆猴,格林格拉斯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不错。”格林格拉斯先生掸了掸烟灰,说话时是一种蕾多从未听过的苍凉语气。“在外人眼里,我们一直都风平浪静。但这么大一个家族,每一步走得如何艰难,只有我们自己清楚。我一直都在担心,这种艰难的平衡有一天会被打破,但没想到会这么早、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只要不是站在那一边,食死徒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我如今总算是看清楚了。”
“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蕾多轻声说,低头盯着自己已经斑驳剥落的深紫色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