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又过了年关,开春之时,宫中照例要来许多新的衣料,做新一季的衣裳。
这些料子大多是从江南一带来,因为南边的绫罗绸缎做得最好,工艺细致,样式翻新也快。近几年,苏州一地的尤为出彩,宫中女眷无论年纪几何,都喜欢苏州来的衣料,连太后都赞不绝口。
但今年,苏州的料子刚供进来,杭州织造就参了苏州织造一本。
杭州织造章弘道苏州织造在宫中采买衣料时,授意当地商贩哄抬价格,从中牟利,以权谋私。
——这个折子,乍看就是在挑事。因为织造们“从中牟利”,根本就是历代皇帝默认的不成文的规矩。
皇帝们会这样养着他们也是有原因的。他们的存在并未只是为宫中置办衣料,更要紧的是为皇帝刺探各地情报。拿钱养住他们,一是为了不让他们受旁的诱惑,能为朝廷好好办差;二也是因这样的差事难免会有各式各样人脉关系上的开销,没钱真办不了。
所以,一般而言朝臣们就是知道织造“从中牟利”也不会吭声。如今一个织造反倒跳出来指责另一个织造“从中牟利”,就很诡异了。
沈玄宁对着奏章思索了好一阵子,批下去四个字:“入京回话。”
回完这道折子,他就看起了楚霁送进来的急奏。
屈指数算,他亲政也快一年了,这一年来真是一日比一日忙。尤其是年后的这几个月,大事小情纷至沓来,北边旱了南边涝了,东边出□□了西边有人谋反了。看起来倒没有哪件闹到了十分严重的程度,又哪一件都让人放不下心。
楚霁禀来的,是西边谋逆之事。
这谋逆论阵仗好像也不太大,西藏的几个土司联合起来想自己称帝,顺带着……当然也觊觎中原。他们的兵力不算多,但难处在于,那边原本就与中原的风土人情很不一样,土司谋逆,百姓们也未必向着朝廷,把朝廷派过去的官员一杀,里头现在是什么情形朝廷很快就不知道了。
事情在小半个月前交给了楚霁去盯,楚霁每过三天上一道折子。没有折子来的时候,沈玄宁心焦头疼;看了折子,更心焦更头疼。
此时又正值季节更替。人在心焦时难免身子虚,他便有点染了风寒,咳嗽打喷嚏的总不好。
是以他这封折子还没看完,苏吟就端着药进了屋:“皇上先把药喝了再忙。”
沈玄宁一时没抽回,含糊地应了一声。她把药搁在他手边,又唤了一声:“皇上?”
他这才意识到她方才在说什么,扫了眼药碗,道:“先放着吧,朕一会儿……”
苏吟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她:“汤大人到了,在外头候着呢。一会儿议起事,更要顾不上了。”
“……”沈玄宁被噎住,盯着碗里的要汤哑了哑,烦乱摇头,“太苦了,真不愿意喝它。”
“药哪儿有不苦的?”
沈玄宁蹙眉:“这回格外苦,也不知御医怎么回事。”
“良药苦口,御医还不是为了圣体康健着想?”苏吟说着把药从托盘里端了出来,硬塞给他,“快喝了吧,奴婢专门吩咐了他们少放水,熬浓些,两口也就喝完了。”
沈玄宁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苏吟拿起托盘一福:“奴婢去请汤大人进来。”
沈玄宁却摇头:“请老师去侧殿喝着茶等一等,先传兵部尚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