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薇看过她唯一一张幼年与父亲并立牵手合影的陈年旧照,照片边缘线歪斜,尺寸古怪,分明是从完整的家庭合照硬生生剪下来的半张照片,上头虽布满皱褶,但清楚辨识得出她父亲是本地人——方头大耳,五官平淡,身材短小粗壮,过眼即忘。更多小说 ltxsba.me苏非亚虽不至出挑得如国际模特儿般修长,但比例匀称的纤巧骨架任谁都瞧得出绝非源自父方,而她却说不出母亲的家乡,解释不清母亲的去向。
她的说法多半不出这几句——”不知道长什么样,我五岁以后就没见过她了。”,”不晓得她哪里人,应该就外国人吧,反正没再见过,也没回来过。”,”也许还活着,也许升天了。”,”我阿嬷很难相处,媳妇都留不住也很正常。”
子薇的感想是——问了等于白问。所幸子薇性格有种出身优渥的疏懒,以及凡事早晚会有个说法的不急切,只要苏非亚不想说,子薇从未穷追不舍。况且,她们的日子还长得很哪,二十岁的世界充斥着更有趣更迷人的事物,快速炫目,经常稍纵即逝就来不及参予。
但苏非亚从没急切过,从大一两人熟识开始,子薇渐渐注意到,苏非亚对男同学的接近与邀约缺乏年轻女孩通常会有的雀跃,一转身情便流露出意兴阑珊和莫名的失落。
因为性情温良,不习惯扫兴,苏非亚的回答总是落入模棱两可,以致经常得赴莫名的约会,于是微笑和走是她约会时的恒场☆态,而微笑尚有敷衍的意图,心不在焉分明已是失态,几次让原本有意追求的男生心生懊恼,甚至恼火起来。约会草草结束后,有的连绅士风度也懒得展现了,直接让她自行回住处,翌日在校园里打了照面,苏非亚却像涂销了前一夜的记忆,举起手朗声向对方打招呼,丝毫不以为忤。
这些大男生很难不为苏非亚的表现感到困惑,直到有相同经验的男生们因缘际会聊起来,才恍然明白自己并非特例,释怀之余,全体一致通过刻薄的结论——苏非亚根本对男人没兴趣,这和她女性化的外表没半点关系。
只有同居一个屋檐下的子薇知情,苏非亚的缺乏反应全因为令她动心的异性只存在她的脑海里,如影子般有轮廓无实体。影子无可追寻,苏非亚不迁就现实,却拥有言语描绘的好本事,就像街头画家拿着炭笔描摩人像的一手绝佳功力,只要提及憧憬的异性,她恹恹的情一扫而空,不必催逼便能兴高采烈自顾自地说下去——”……男生很重要的一点是身上的气味啊,就像他散发的独特气味。很久以后,我查了才知道那是混合了松针、薄荷、迷迭香、甜柑的古龙水——和他的体味,闻过之后就再也忘不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眉毛呢?像两把上好的小型匕首横在眉骨上,看了忍不住就想伸手摸一摸,试试扎不扎手……”,”他不喜欢正眼瞧人,可一旦正眼瞧着你,你宁愿他不看你。没办法啊,那双眼睛好像含有看不见的辐射能,一眼便穿透你的脑袋,让人紧张……”,”我小时常顶大人嘴,常挨骂挨打,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他无所谓,他还说:『就知道你有潜力,不必在我面前装乖乖牌……』,我其实不喜欢他嘲笑我,但我喜欢看他笑,尤其大笑时,露出一口白牙,像阴雨天出了太阳……”,”他偶尔喜欢安静,我们可以花上一个小时坐在校园里说不上两句话,然后他突然打开我的课本说:『怎么了?想混水摸鱼?把这段英文讲稿大声背出来,漏一个字跑一圈操场——』,他说到做到,我老是被罚跑,脚力就这样练出来了……”,”他长得高,我一直到高一时头顶才构着他的喉结,然后是他的下巴,但那时他再也不牵我的手了,两手都插在口袋走路,他腿长,我得走快点才跟得上他,他不耐烦等人的……”苏非亚不厌其烦、钜细靡遗地打造出某种色彩氛围的男子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