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眞州,眠棠这个做弟妹的便看着比别的府里的夫人们来得亲切。崔芙也是看出了眠棠的性情,爽利大气,相处着一点都不累,言语也和善了很多,越发像一家人了。
就好比她初入门时,明眼人都看出她哭了。可是眠棠却连问都不问。但是转天便在王府里支了戏台子,请了名角入王府唱堂会。
崔芙提不起精点戏,就让眠棠做主,于是场场的都是类似于”刀铡陈世美”,”王魁负桂英”一类的折子戏。
虽然那戏的结尾看起来真是大快人心,心情透爽,但看多了崔芙也看出门道了,便瞪起了柳眠棠。
”你这是在臊我的脸,还是在给我指路?我既不能像包青天那般铡了我们府上的陈世美,更没胆子像桂英那般自我了断,死后变鬼去索命,看这些个,有什么用?”
眠棠倒是看得入迷,在桂英愤恨的独白中,正忍不住擦拭眼泪,听崔芙这般说她,便红着眼圈,带着鼻音道:”姐姐又不是贫贱的秦香莲,更不是歌妓焦桂英,堂堂淮阳王府的嫡女,怎么不能活?寻什么告官作死的路数?姐姐你若真学了,岂不是要笑死个人了?”
这几日里,崔芙一直处于自怜自爱的情绪里,化解不开。可是如今看了大半天的负心男人,心里的悲愤反而有些化解开来,再听眠棠不着调的调侃,当下心里也是有些敞亮了。
可不是!
她又不是离了郭家,就身无片瓦遮贫贱女子,何必跟戏台子上的那些花旦一般,整日躲在人后哭哭啼啼?
这么一想,虽然还是烦恼,但也不至于心不宁得要寻死寻活,只是面子上依旧有些挂不住,崔芙微微叹气道:”我家里的事,倒是让你笑话了。”
眠棠看戏感动得哭透了,正端着茶杯补水,听崔芙的自嘲,浑不在意道:”自家人的事情,如何笑得出来?行舟也在自责,当年没拼力阻止你远嫁庆国公府。庆国公夫人做事不厚道,郭奕见色忘义,我们淮阳王府与他们没完!”
她红着眼圈哭得跟兔子似的,可是说话的表情又像被惹翻了的小狼。
崔芙先是被她逗得忍不住一笑,又叹了口气:”行舟如今初来京城,也是举步维艰。我可听说了,他在兵司整日无所事事,乃是被人架空了。这样的闲差做久了,也是要把人养废了。如今京城脚下,世家的势力都是盘根错节,行舟自顾不暇,我怎么可能让他为了我的家事再节外生枝?你也要懂事些,千万别因为我而让行舟做了什么过火的事情……人家,便是那样的糟心人家了,你叫我婆婆改好了这件,她还有别的花样子等着你。我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吧。就像行舟说的,大不了,我就跟他和离,不然他也跟我离了心……不瞒你说,我为何只有锦儿一个,还不是他整天钻妾侍们的房?若不是我看顾得紧,国公府里的庶子们都要扎堆了。可是现在他又迎了贵妾,这样娇滴滴的表妹也归不到我管了……我真是命苦,竟嫁给我父王那般的花心人……和离了倒也不可惜,只是锦儿……”
眠棠知道崔芙生怕弟弟受了自己的拖累,只温言道:”孕妇头三个月最要紧,一切都有你弟弟,管不叫你吃亏。你在娘家养胎,把自己和锦儿照顾好。至于行舟那边,他心里有数,你莫要担心。我们崔家又不是什么跋扈人家。就是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的事情。姐姐也不必太过小心谨慎,平头百姓人家的嫁闺女,是为了穿衣吃饭;大户人家嫁闺女,是为了门当户对,锦上添花。如今我们家也用不到他庆国公府,他们家却总给崔家这么添堵,不还给他些,还真当嫁过去的是没人管的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