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允谦听得这话,倒也有些被劝服下来,他看了看孟氏带着笑的脸,摇了摇头,叹气道:“若是旁人,我许是不清楚明白。但若是母亲祖母的性子,我是最明白不过的。他这么个模样过去,必定是一番痛骂。却也是我的无能,倒是累得你受委屈了。”
孟氏轻轻摇了摇头,又是劝说了两句,看着徐允谦也有些回转过来,方才吩咐小丫鬟摆饭。一家五口人,吃了一顿略有些沉闷的饭。连着敏君,也不敢多言一句话。偏生就在饭后漱口的时候,外头忽然喧闹起来。
徐允谦的手指微微一顿,侧过脸看向孟氏。而孟氏早已使了个眼色,令边上的大丫鬟甘棠赶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岂料,那甘棠方点了点头,悄没声息地走到帘子边上,一个女子已经如同窜出笼子的猴儿般半滚半爬进了。
“啊!”那甘棠一时没注意,被唬得叫出声来。好在她平日也算有一点胆气的,先头尖叫了一声,也就回过来,忙压下声音,连连退后了几步。只是她的脸上,免不得要带出一些惊慌失措来。
原本挂在上头的石青暗绣流水牡丹纹的绸帘已经被拉扯下来,缠在来人的身体上,那人连着斥骂翻腾着,终究从那绸帘里挣脱出来,露出一张哪怕怒火冲冲也遮掩不住俏丽秀色的小脸。
这个是……春珠?
敏君细细打量了一番,看着那俏丽的心形脸蛋,生动活泼的眉眼以及削肩窄腰的玲珑身材,脑中回想了一会,就认出这个人来。这春珠与她的印象颇深,若非现下穿着的是暗淡的秋香色与浅绿色,或许更早一些认出来呢。
她这厢还在想着,那边孟氏已经沉着脸呵斥出来了:“春珠,你这是怎么回事!你这么不管不顾地冲进来,就不怕冲撞到哥儿姐儿身上?老太太最重子嗣的,将你赐下来,原是为了好生伺候主子,那也是老人家的一片慈心的。你瞧瞧你今番做的是什么事!若没个由头,我立时过去回了老太太,请她老人家处断!”
那春珠自起了身看到屋子里坐着的人,就脸色发白了,此时听了这么一番话,越发唬住了,小小巧巧的脸蛋上满是紧张不安。到底,她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有胆力的,喉头滚动了几下,也就回过来跪下磕头:“三爷,三奶奶,奴婢冤枉,原是寻外头那个小蹄子一件事儿,却不想她将奴婢推了进来,方才闹出这事儿的。”
“照着你的说法,这事儿还不是你的错处,竟是旁人做得不好?”孟氏脸色越发得难看,这是她的屋子,若说哪个丫鬟不好做出不恭敬的事体来,岂不是说她管教不严,处事不谨了?心里这么想着,她反倒收敛起几分恼怒,色淡淡着道:“你说的又是哪个?”
这话音刚落,那春珠还不曾说话,外头就有个丫鬟跪在门槛边上,连连磕头道:“奶奶恕罪,是奴婢一时惊慌,将碧珠姐姐推开来的。”
“你进来说话。”虽然看着这个丫鬟的身形颇有些陌生,但听得这话说得婉转,里头透出来的意思也颇令人玩味,孟氏看了看跪在那里的春珠,心里已经转过好些念头了:“你是姓甚名谁,是家生子还是外头买进来的?与春珠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丫鬟抬起头,孟氏与敏君眉头都是微微一挑,相互对视一眼。原来这个丫鬟并不是旁人,而是前次两人说起过的素馨——这也是长者所赐,不过春珠春桃两个是老太太的名义赐下来的,而这个是太太朱氏赐下来的人。要论说起来,这三个人中,春珠最是貌美,却也最为愚钝,先前被春草拿来做了垫底儿,只怕今日也被这个素馨拿来做筏子了。
心里这么想着,孟氏与敏君更是仔细打量了那素馨几眼,见着她细眉细眼,目光柔和,一头乌鸦鸦的头发攒成双鬟,只用彩色丝线扎发,衣裳也十分简素普通,瞧着竟透着一股为人母为人姐的温柔来。
孟氏的眼一下子暗沉下来。
而素馨却仿佛浑然不觉,细细地将前后由来说了一通。按着她的说法,这春珠原与她相识,前些日子忽然上门来攀谈,她自然也不能拒绝旁人的好意,这一日日过去,便也是好姐妹一对。岂料,今日她到春珠那里顽耍,走到屋子外头忽然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心中惧怕是什么贼人,再想着这个时辰春珠大多在屋子里的,怕她出事,便鼓起勇气戳破了窗纸往里头看去。没想着竟是春珠一个人正鬼鬼祟祟的将一包纸包打开,将里头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粉倒到酒壶里。
她说得有条有理,却又很是委婉,但一边的春珠听得脸色苍白瘫软在地不说,便是孟氏等人也是吃了一惊,看向春珠的眼立时变了。
“奴婢心中害怕,却又不敢惊扰了,赶着回来了,正是想要与几个管事娘子说清楚了。谁想着竟是看到春珠端着酒壶,悄悄地跟奴婢说,外头的负责端酒的小丫头绸儿忽而肚子疼,托她将酒送过来。奴婢不敢接,她却不肯让一步。挣扎中,那酒就洒了不说,连着春珠也……”素馨细细说着话,脸色还有些苍白惊慌的样子。
此事非同小可,说不得就是个毒杀!不但徐允谦悚然而惊,便是孟氏,也一准儿将对素馨的忌惮抛到脑后去了,她站起身,满脸寒霜,咬着牙呵斥道:“春珠!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春珠的脸早已青白一片,冷汗涔涔而下了,她瘫软在地,恍恍惚惚半日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然扬起头,死死盯着那孟氏,呲牙寒声道:“有什么可说?我什么说不得!分明是你的错!老太太将我给了三爷,我心里欢喜,却没想到倒头不过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明明是你嫉妒我生得好,生怕又被个丫头占了相公!我呸!小娘养的货色,亏着还是正房,倒头还不是被一个丫鬟压得七八年生不出个带把儿的来!”说到这里,她狰狞着脸,竟是想要扑了上来。好在一边的素馨瞧着不对,忙将她扑倒在地,又死命喊了人,方才将这个春珠拖了出去。
孟氏又是惊又是气,生生跌坐在椅子上半日说不得话来。一边的敏君看着心中焦急,忙就是扑上来,一面安抚,一面扭过头与繁君使眼色,兼着又看了徐允谦一眼,方才低下头去。
这大女儿敏君的一眼,落在徐允谦的眼里,倒让他有些滋味不明起来。若论说起来,这一场闹剧之中,最是心思复杂的莫过于他了。只是看着自己嫡妻孟氏脸色发白,再想想自己以前做过的混账事,他暗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就起身走到孟氏的身侧,轻轻地拍了拍,劝道:“这原是我的错处,等会我与老太太回话去,你近来身子也不好,万不能再将闲气积聚在心,伤了自个的身子。”
听得这话,孟氏再想到先前春珠说的事,明明知道要收拾心情,但不知道怎么地竟是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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