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竟放着几枚梅花金钿,样子细巧,花形各异,有开盛的,也有含苞的,估计是一溜插在发间。
“这是你阿娘的心爱之物,本应随葬的,我留下作个念想。”何秀才拈起其中一朵,昔年他也曾在她对镜埋妆时,亲手为她描眉插花,笑道,“容你阿爹小气一回,这样就不留给你了。”
“阿娘的事物,阿爹都好生收着……”何栖仔细放好,轻声道。
“物放着就成了死物。”何秀才摇头,又取出一副鎏金花钗,“这原就是我和你阿娘为你们攒的,只颜色不好,改日去街市找个金匠重新錾一遍。”
箱中还有一条秋色轻纱披帛,用红线细细绣着宝相花,这却是何娘子亲手做的。
“阿娘好巧的手。”何栖摸着上面的绣花,赞叹。她在这上面没有天份,也没有耐心。
“你阿娘在闺中也是娇养着长大,平日调香绣花最为雅致。”何秀才难掩伤感,“嫁与我后,再没这些闲心,经日忧心柴米油盐俗事。”
“阿爹,外祖家不与我们往来吗?”何栖试探着问。
何秀才叹道:“都没人了,你外祖……”他不好非议长辈,道,“内宅有些混乱,妻妾多,子嗣却不丰。你原有个庶出的舅父,却也是个胡闹的,成日不学无术,待你外祖去世,家业败落,更是日日买醉。你舅母不堪忍受,和离归家。你阿娘没少接济你舅父,他起初还常常过来打秋风,后见妹妹也日渐拮据,无颜再上门。有年冬日,喝醉酒,失足跌进了河中。”
内里详情,何秀才嫌龌龊不愿与何栖细说。
何娘子娘家姓齐,齐外祖这人极为贪花好色,他嫌弃发妻林氏资容平庸,又仗着家中颇有家底,左一个右一个往家里买妾侍姨娘,这些个美人天天争风吃醋,恨不得打成乌眼鸡。林氏修得跟个佛似的,只管教养着女儿,其余一概不理。待到庶子一出生,齐外祖自为得意,把那个妾抬举得跟当家主母似的。
家中如此乌烟瘴气,何娘子姊弟感情自好不到哪去。何娘子嫁后,与何秀才夫妻和美,林氏放下一桩心事,多年透支着精气所牵念的也不过女儿,这一放心,身体极速败坏下来,没一两年便撒手西归。她一去,齐外祖更加肆无忌惮,再丰厚的家财也经不起他这般折腾,更何况齐家早已是个空架子。
齐大郎虽是庶出,却是齐家仅有一男,自小溺爱非凡。他生母侍婢出身,没什么见识,也是一味宠爱,好好的一个小郎君,养得比女子还要娇贵。
齐外祖一死,齐家树倒猢狲散,那些个娇娘美妾一个一个头也不回自寻出路。
齐大郎哪能撑起家业来,直把齐家败个精光,自己还日日醉生梦死,做些白日发财梦。经人挑唆几句,便上门寻出嫁的阿姊接济,今日要食,明日要银,没皮没脸一味纠缠。
何娘子欲待不管他,到底于心不忍。其时,何家也不宽裕,将上何家小郎君因病夭折,何家一片愁云惨雾。何娘子这边亲子亡故,这边阿弟不争气,虽然夫君百般宽慰,心中还是有如油煎。
这日齐大郎照常醉熏熏来何家借银,听何娘子与侍女商量着典卖金手镯。
只听侍女在那泣道:“娘子管他作甚?疥癣一般,又没个足,这样下去何时到头?老太太再体谅大度,时日多了,也会生出不满来。”
何娘子不作声,半日方道:“我娘家亲人只有这一个阿弟,以往虽不大亲近,他幼时却生得雪团一般,极为可爱,我也抱过他,喂过他吃食,他摇摇摆摆走路不稳,也追在我身后一声声唤我‘阿姊’。怎忍他冻死饿死?”
齐大郎听后,呆立半晌,拿袖子一抹脸,转身出了何家,再也不曾上过门。
他失足淹死后,丧事还是何家操办的,整理遗物,家中不过破桌跛凳,连个像样的家俱也无,最后在床铺底下找到一枚玉佩,却是齐家旧物。齐外祖在世时,脑子偶有清醒,给一对子女亲手雕了两块玉佩,一雕花叶,一雕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