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曰孟听得心烦,暗道:方我荣你的话怎么那么多,跟一个粗鄙野夫又有什么好谈的?
正气恼中,就看听到方我荣发出一声笑,也不知道他和房东说什么事情那么开心。抬头看去,只见方我荣一脸笑容地端着饭碗,你一口我一口地喂着那个满脸都是鼻屎的小孩子。
顿时,严曰孟感觉腹中一阵翻腾,差点把刚吃进去的饭吐了出来。
他正要起身叫方我荣一起进屋先迷瞪半个时辰,恢复些气力。
就听到那房东老头叹息一声:“方先生,最近我们这里倒是太平。自女真鞑子来洗劫过一次之后,人都跑得看不见了。眼见着今年的春耕已经耽误,再过得两月,大伙儿都得饿死。县里的人都跑了,过了大江,到鄂州求活。这里没有什么油水,就连山贼、流寇都不肯来,倒不用担心。不过最近几日……”
“不过如何?”方我荣提起了精,忙问。
老头:“小老儿平日里都以憔采为生,以往我们这里人口多得很。山上的柴草都被人砍光割光了,要想砍到柴禾,通常要走上十几里路。”
方我荣笑了笑:“也是啊,我这一路走来,到处都是光敞敞的,山上黄秃秃一片,连棵树都没有,恍惚间就仿佛是回到了北方老家。”
老头道:“是的是的,没法子啊,这山上的树和草从我爷爷辈起就开始砍了。这么多代人下来,早就采光了。以前太平时,为了争一丛茅草好割回家去生火做饭,打得你死我活的事情也是有的。”
“哈哈,老人家,以前的事情咱们有空再聊,你说说最近几日怎么了?”方我荣将碗中最后一口饭喂进那小孩子口中。
老头:“最近几日我去十几里外的山上割草打柴,经常看到有陌生人鬼鬼祟祟四下张望,又向小老儿打听道路。看那样人的模样,长得好凶,不像是好人。”
方我荣皱起了眉头:“他们在打听什么道路?”
“问我去县城怎么走,城中现在又多少人,城墙是什么模样。”老头想了想,又道:“对了,我看他们腰里鼓鼓囊囊的,好象别着家伙。”说到这里,他突然紧张起来:“先生,你说那些人是不是山贼?”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没事的。”方我容将怀中的孩子放在地上,站起身来,对严曰孟道:“严兄,该走了。”
严曰孟:“不是要小睡片刻吗?”
“不睡了,不睡了,再耽搁今天怕是赶不到县城了,难不成咱们今夜还露宿荒野?”
“好吧!”严曰孟虽然不愿意,却无力反驳。
说完话,严曰孟就将一张条子递给那个老者。这是黄州防御使司行辕开具的借条,每章价值两斤糙米,上面还盖了鲜章。各司衙门的公务人员出门办事,根据路上所花的时间发放。公务人员可以用这张条子到百姓家食宿,得了借条,百姓则可以用来低扣应缴纳的夏秋赋税。
这里是山区,地里产出有限,夏秋赋税收得也少。再说,严、方二人也没吃这么多米饭。老者千恩万谢地收了,连声说泗州军是仁义之师,王将军是活菩萨。
要知道,如果换成其他军队,无论是女真、贼军还是宋军,进城下馆子都不带给钱的,吃你两碗饭是给你面子,再罗嗦,一刀砍了。
看到交出去的借条,严曰孟心中一动:这借条不就相当于交钞吗?
他好象隐约把握到什么,却怎么也整理不出一个头绪。
等到出了张家洼村,方我荣才道:“严兄仔细些,方才那老者口中所说必然是山贼。咱们身上带了那么多钱,需防备被人盯上。”
“啊!”严曰孟吓得脸都白了:“不会吧,不会吧!”
“不可不防,还是快些走。”
“对对对,多在这山里呆一刻就多一刻危险,还是尽快去县城安稳。”这下,严曰孟也不叫苦了,在山路上走得飞快,甚至还主动接过方我荣手中的朴刀。
这一走,就走了一个时辰,二人都累得浑身大汗,口中发干。
严曰孟正要提议坐下歇气喝水,突然,方我荣低声道:“还真被人给盯上了,晦气!”
“啊……什……什么?”
方我荣的目光落到对面山上:“起码有十人,手中都带着兵器。早在咱们出张家洼的时候他们就跟了上来,先前我故意走岔道。说来也怪,我走错路,他们也跟着走错。不用问,必然是在打你我主意。”
严曰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只见到一片土黄色的山岭。
他心中有一股寒气冒起来:“方兄,快走,快走!”
“不,不能跑。咱们就算跑能跑多远,最多几里地就没气力了。得慢慢前行,这样等下才有力气应对。”方我荣面上带着恼恨之色,用手按着刀柄。暴出粗口,低声骂道:“我等第一次被派差遣就遇到贼人,但凡有个差池,如何向王将军向杜通判交代。直娘贼,这些不开眼的畜生。”
他反倒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