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拍摄的下一幕戏,是王夫许忘终于醒过来这一场。
电影中的时间已经又过去了半个月,后期会剪一些之前乔雁锦衣华服时的镜头补上,一连串的快节奏剪辑之后,节奏重新放慢,镜头慢慢拉近时,已经又是王夫寝宫里一簇小小的烛光。乔雁这场的戏服很是素淡,卸下了杀伐果决的气势,上妆之后整个人显得比上一场戏清减了一大圈。
她正借着烛火的光亮翻着递上来的折子,指尖划过翻开的奏折,满纸的慷慨陈词王夫祸国殃民,自己愚昧昏君,眉头都没皱一下便合起折子撇到了一边。她连着打开又扔了数个折子,越是被步步紧逼,越是冷静清醒。
朝中都在传,她这个初登大宝的年轻君上沉溺于美色之中,不理政事,残暴失德,这样的话传得多了,即使本来对这般流言蜚语不屑一顾的朝臣慢慢也开始将信将疑,所有人都在观望着她的新动向,就盼着能从其中找出些不得了的过失,好将一切强加于她身上的罪状尽数坐实。
然而越是如此,她便越是要坚持。
锦岚揉揉眉头,掩去脸上不自觉流露的一抹疲惫之色,继续埋头案牍之中。小厮清禾此时却突然从内间跑了出来,带着况又如此严重,便是哪天静悄悄的就此离去也不算什么特别意外的消息,太医早已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着与她提起。
是以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锦岚反而有些不敢相信,怔了怔后才骤然一把推开书案急忙站起,匆匆向内室行去,脚步因急切甚至显得有些踉跄。她匆匆行到床榻旁边,抬手便要抚上他的脸,手伸到一半,却又堪堪停了下来。
他紧闭的双眼是无声的拒绝。
清禾在她身后跟上来,从旁边悄悄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地挠挠头:“公子刚刚明明醒了啊,我是看着公子转醒了才来禀报君上的……”
“无妨。”锦岚静静地看着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人一会儿,摇了摇头,“你先退下。”
清禾不敢怠慢,领命躬身退下。锦岚在榻前坐下,滞停在空中的手终于落下,拉起锦被,向他身上又掩了掩。
“你睡了许多日,如今转醒,难免还是有些虚弱,想来该多注意些。我过会儿便唤太医来瞧瞧,你先不要再继续昏睡过去。”
“你别怪清禾莽撞,我就在外间,想来他也是一时高兴过了头才跑出去与我禀明,并非刻意不顺你的意……这些时日我将公务移到了你这里处理,卷折案轴就安置在外间,你总也不醒,我心里担忧得紧,总是怕若现在不多加注意,往后便再没这个机会了。”
“近几日寻了你爱看的书册,等你明后日若是身体转好些,我拿来与你……你若是见了一定会喜欢,不过这次可不要挑灯贪读,都是你的了,慢慢来就好。”
“朝中如今乱成一片,流言蜚语不胫而走,我最近撑得吃力,每每觉得难过时便总能想起你……”
话一说开来便有些止不住的架势,锦岚只觉越说越心中难过,抬手抹去眼角泛起的湿润,语声终于无可抑制地带出了些哽咽。
“许忘,你都……不想我的吗?”
片刻冷清的沉默过后,许忘终究还是睁开眼睛,稍稍偏头看她,抬手摸了摸她微微泛红的眼角。
“陛下头发乱了。”他的声音带着久眠初醒的沙哑与低沉,出口的话也语气平平,锦岚却在听到的一瞬间,终于落下泪来。
“倘使荣华君不顾……”她握住许忘的手贴在颊边,到底泪落如雨。
“青丝为谁梳?”
许忘似是被她眼泪的温度灼伤了一般,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锦岚握得更紧。他看着自己的手上慢慢溅起的晶莹泪滴,似是无可奈何般苦笑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锦岚如此失态的样子,即便是初见时分最狼狈的时候,她也来得骄傲而明艳。这个大越年轻的君上谋识过人,武功高强,美丽而强大,即便面对而今这般重压,也依然一直有条不紊地沿着自己既定的路慢而坚定地前行。
“你也是会哭的吗?”他叹息着问,心头阵阵抽紧,只觉复杂难明的思绪潮水般汹涌而来,令人窒息,却又不想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