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咒诀的确大有深意,该说的是如何在自身之内以灵力构建类似满天星斗一般的“祭坛”,甚至还可能要将一部分灵力外放,再在这个基础上,召唤北辰帝君的气运或是真灵。
但他的问题在于,常休所说的某些名词,乃是有典故的。譬如李伯辰勉强能够理解的一句——玄宫盗命。盗和命字都很好理解。盗是说汲取、联系;命是说推定、运行。可玄宫这两个字太麻烦了。他第一个念头想的是北辰帝君,但显然不合理。便又想,或许指的是天璇度厄真君。那位真君在传说中主时运流转,是能对得上的。可既然通篇咒诀都与自身灵气运行有关,或许这位真君又是指通脉第三关的风池穴,那这四个字是说,在风池穴运行灵力,总引通脉么?但既然提到了玄宫,就必然与气运还有联系,那这个“盗”、“命”两字,指的又是如何联系么?
诸如此类的概念,一句话模棱两可,但联系前后语境,必然有所指的。可李伯辰连之前、之后的几句话都弄不明白,也知道在何部典籍中,究竟指代什么。他觉得,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读书少。
他将这些说了,常休叹道:“这些年真是苦了你。”
又道:“也罢,一会这里事了,你去我那里取书。你天资极好,又有气运在身,这些东西会比别人学起来快很多。”
李伯辰道:“多谢外公。”
可他心里却在想,上次用毕亥那法子,自己是直接跑到那一界去了。可见这些法门,气运加身的人用一回事,而北辰自己用,则是另一回事。如今这请法身的咒诀,要是自己真运行起来了,又会有什么妙处?
三人又喝了几盏茶,便进到几间木屋中转了一圈。见常休和常秋梧看得仔细,似乎真有住在此处的意思,李伯辰便将自己之前瞧见这镜湖山时的想法说了出来。
常秋梧道:“君侯,你说的也在理。可要不在这山上,山下也实在是……”
李伯辰道:“所以我想,要是能找到雷云洞天的遗址秘境就好了。外公,那洞天里是什么样子?往后万一情况不妙,也许可以叫人躲到那里去的。”
常休略一想,道:“大凡秘境,都是依山川地气而设的。雷云洞要在这山里建秘境,就该是山谷的模样。但哪怕真找到了,一时避祸还可,要长住则不可能。秘境这东西,毕竟是‘借’地气,既是借的,就要还的。所以周遭地气循环不息,才能维持它们的形态。可要太多人进了去,将地气扰乱,那秘境也就要溃散了。”
李伯辰稍觉有些失望。他原本还想,要是秘境很大,又有土地,将人迁进去耕种生息岂不是美哉?可如今知道这些,明白不可能了。
便道:“要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们可以筑城。”
常休和常秋梧都愣了愣。隔了一会儿,常秋梧才道:“君侯,这个,筑城这件事……”
他又想了想,道:“这件事,有些难。屯里千把人,看起来不少,但青壮也只有两三百而已。这些人要筑城,小了不顶用,大了,要将周边的田地都圈起来,还能勉强防得住敌军,怕没个七八年不可能的。”
李伯辰道:“要是不用夯土、也不用石头,用木材呢?”
常秋梧忍不住道:“那还有什么用?”
自然有用的。譬如以他那里的木材筑城,简直就是用钢铁来造了。只消再请工匠想一想以何种形式利用、支撑,说不好比石城还要牢固的。但此时他还未想好如何提这件事,便道:“好吧,我只是随口说说。”
常休道:“这件事我们往后再慢慢说,也不急于一时。时候不早了,下山瞧瞧吧。”
三人下了山,又捱到下午四时许才将粮放完,便走回到常宅去。一路上终于觉得屯子里又有了活气,炊烟袅袅,有他刚来时的气象了。
回到宅中,先用晚饭。方耋与他同来,没有上桌,也不好与宅中仆佣在一起吃,就给他单独置了一桌。等吃饱喝足,常休与常秋梧又在堂中谈论些民生之事。譬如先委任哪些人什么职务、往后这些日子的当务之急是什么、该如何组织春种,又该如何分配耕牛。
说这些的时候李伯辰插不上什么话,常家两人讨论出一个结果,便问“君侯意下如何”,李伯辰只能说“好”。等说到隋无咎来时该如何防备,他才讲了几句。
他吃过隋无咎的亏,虽然对隋不休的印象还好,但仍是将他们当做潜在的敌人来防备的。下午说筑城的事,也是因此。但言谈间常休和常秋梧却似乎并不很担忧他们,李伯辰不知常休是因为对他之前所分析的天下大势太过自信,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
等将这些事说了,常休道:“君侯,刚才列出来的那些人,可有哪些不妥?”
他所指的是将要委任的一些做事的人,共有十二个。其中孟培永做术馆的馆主,是李伯辰提议的。另有一个孟娘子,常秋梧叫她管些屯中的土地、丈量之事。李伯辰这才知道,这屯中大片田地,竟有多半是她家的。除此之外的九个人,他都没听说过,但既然常休与常秋梧说好,想必是有能力的,便道:“外公,我没什么意见。”
说了这些事,又去常休书房中取了几本书,李伯辰与方耋告辞离去。
昨夜离开的时候天已黑了,今日亦然。两人走了一会儿,李伯辰才觉方耋默不作声,便看了他一眼。见他微皱着眉,似乎不大高兴。便笑道:“方兄,怎么了?我是要叫你做我的亲兵十将的。”
方耋愣了愣,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但又道:“将军,不是因为这个事情。”
说了这句,又不吭声。他这人有一点好处,就是说话从不吞吞吐吐,此时这模样倒很怪。李伯辰便道:“那是因为什么事?”
方耋想了想,道:“不好说。说了,枉做小人。”
李伯辰笑起来:“咱们两个从璋城开始就生生死死的,有什么不好说?说吧,什么事我都不怪你。”
方耋便道:“好,那我说了——常家人太欺负人了吧。将军,我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