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声音从高天之上的滚滚雷云中降下,洪亮雄浑,威严无匹。魔物似乎直到此时才来得及往周遭细瞧,只扫了一眼,面上登时大变,一下子跳了起来。可他身形实在太高大,一下子触到了天顶雷云。天空立时泛起连片的火光,眨眼间将他灼矮了一半去。
监丑朗部这才惊叫道:“咦!?北极紫薇天!?”
又将身形一晃,踏得大地隆隆作响,慌忙往东边奔去。
李伯辰心道,只怕这东西被妖魔血肉牵引,一来便引自己入了幻境。自己在幻境中自称“帝君北辰”,该也是心魔被魔王的念引动,而这监丑朗部在此界的真身该还没反应过来呢。直到此时与自己一般脱出幻境,才晓得情况不对劲儿——说不好他心里比我当时还要惊骇百倍!
那可绝不能叫他跑了!
他这念头一生出来,立时瞧见已大步奔至远处蒙蒙雾气中的监丑朗部又从西边跑了回来。这魔物一见自己是在原地兜圈子,心里似乎更加慌张,身形一晃,又化成了黑云往天空掠去。但快要触及雷云才又记起刚才受的那一记。登时像无头的苍蝇一般乱转,一时不晓得如何是好。
李伯辰刚才唤了四十八道天雷,体内已有些灵力耗竭之感。但此界灵气充沛,一呼一吸之间便又恢复了些气力,立时又喝:“还不束手就擒!?”
言出法随,又轰下数十道雷霆。
魔物纵使化了黑风,却也避不开那些电蛇,只见空中成片的火光闪烁,也疼得他怪叫连连。似是终于晓得走不脱,又起了魔性,重化成人身再去冲那鬼门关。但九三此时得了空,口中亦如李伯辰一般厉喝,又击了连串的天雷下来。
经这一遭猛烈攻势,魔王化身终现败相,身躯一阵萎顿,已缩至与寻常人大小无异。那动作也渐觉迟缓,慢慢成了个僵硬的提线木偶一般。但这东西在幻境中手段狡猾,李伯辰唯恐有诈,又尽兴轰了他十几记,见这丑物慢慢连动也不动、叫也不叫了,才停了手,又喝:“监丑朗部,现在知道你身在何处了么!?”
关前那应声虫立即又这么叫了一声,魔物才瞪着眼睛道:“噫!北极紫薇天!”
他如今的面貌仍旧凶恶狰狞,可语气却变得痴傻起来。李伯辰知道所谓魔王化身,其实都不算是真的存在。不过是有人心魔深种、或是如自己一般与魔部扯上了什么联系,才会在自身念当中产生如此幻象。
但这幻象,也并非全无根据——也是由魔王代行三位魔君气运延伸而来的,就好比是魔将一支触手探入人心。
要在生界,如前次一般在幻境中斩了,化身自然不存。可自己这一界乃是在幽冥当中,灵体、念、一切不存实体之物,都会具现出来。如今关前这“监丑朗部”,该就是黑天魔王的一个化身具象。
既有魔王气运,也该有魔王的意识——他原本打定主意将其赚来此地,就是要这意识的。
但瞧他如今语气逐渐痴傻,该是同叶成畴的情形有些类似——被自己困在这一界中,与魔王本尊已没了联系、魔道气运也被斩断了,只余下些本能而已。他不知这本能是会一直留存还是随着气运消散而一同散去,便又道:“我问你,刚才在幻境里你说我用的是魔手段,究竟什么意思?”
化身想要说话,但双眼一阵乱转,又咬牙切齿起来,似乎另一些本能作祟,要破口大骂。李伯辰便又引了数道雷霆劈他,再问一次。这回这化身更加痴傻,但终于不顽抗了,只含混道:“身外化身勾人心事挑拨欲行,不正是魔手段么?”
眼睛又一转,道:“你已入魔,你已入魔!”
李伯辰愣了愣,身外化身?
心中再一跳——他所指的是那怖畏真君么!?
李伯辰实在不清楚幻境中那个自己是怎么来的,但知道刚才能逃过一劫,全是他的功劳。听这魔物说身外化身是魔手段,大概是这东西刚才没料到自己竟也有个“化身”,只勾引了“这个自己”的欲念,才被“那个自己”突袭了吧。
等等……“勾人心事挑拨欲行”!?
李伯辰忽然想到了朱厚。
自己假借阴灵之体,使其相信他是被“怖畏真君”庇佑的,进而去“争夺天下”……这算不算是“勾人心事挑拨欲行?”
就因为这事,才真有了个怖畏真君么!?
李伯辰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那怖畏真君是我的化身?你可知道是怎么来的!?”
所幸这魔物如今浑浑噩噩,只听得人问,却没法去想为何问,便答道:“你是帝君北辰,自然能封位结气运,何况又必然有个信徒……”
李伯辰听了这两句,再稍稍一想,心中忽然一片通明。
正是了……我如今的确是北辰了,既为至高灵,想来话不是随便说的。我以阴灵之体对那朱厚说我是“怖畏真君”,那晚又调动了地气、又借助此界力,行使的不正是北辰之力么?
且那朱厚见我接连展现迹,自然是真信我的,就变成了“怖畏真君”的信徒……难不成这样一来,我所运用的北辰之力,在无形之中真生造了一位本不存于世上的真君!?这个化身此时就在我念中么!?
这可真称得上是言出法随了……我封我自己了。当时九三说朱厚牵扯了大量气运,难不成指的就是这一遭?
虽然这魔物说此乃魔道,可李伯辰想到此处,心里却不觉得畏惧,只问:“怎么召我那化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