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涂山里已经快没什么活物了,这熊该是运气好才幸存了。李伯辰就伸手将地上两片石头掰开,这小熊一下子收了脚,摆脱出来。可走开几步,却又伏在地上抬头看他,也不知是因为伤还是因为痛,就不再走了。
徐城忍不住笑道:“这熊真好玩。”
他这句话叫李伯辰心中微微触动了一下。他许久没听人用“好玩”两个字了,如今却从徐城口中说出来。再看他瞧着那熊——纵是阴灵——眼睛却也显得很亮,看起来的确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该有的模样了。要他没做这个灵主,也不知现在是个怎样的人。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忽然想这些,可看那小熊的样子,心里也的确有些不忍,就伸手把它捞了起来看它的伤口。这熊也不挣扎,在他臂弯上待得很踏实,李伯辰这么一瞧,就吃了一惊。
原来这熊的后腿上是旧伤添新伤。似乎之前被什么动物咬过,半条腿上都是好长的一道口子,皮肉翻卷,足有两指宽。也并未愈合,伤口两边都黑,不流血,烂了。
这次被两片石头一夹,伤口裂得更深,都见着骨头了。此时看它那骨头,也不是血淋淋的,而变成黑色,显然都已经坏死了。李伯辰瞧见这模样,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候听臂弯上的白熊说道:“怎么样,我这腿还救得救不得?”
李伯辰不是医生,但在北原上见过不少类似的伤势,就皱眉叹了口气:“你这腿怕是要不了,得截去。”
白熊愣了愣,叫起来:“你不救我就算了,怎么还要砍我的腿?我不要!”
李伯辰沉声道:“你要你的腿,就要不了你的命。想要你的命,就不能要你的腿。这既是舍,也是得,既是杀,也是生。”
他说了后面一句话,自己也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便忍不住又道:“就好像这当涂山里的树木,春夏的时候郁郁葱葱,秋冬的时候树叶落尽。落叶是为了更好地生存,所谓荣枯,就是这个道理。两者本为一体,都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你仔细想想这个道理。”
白熊听了他这话,从他臂弯上跳了下去,像人一样在地上拜了一拜,道:“多谢帝君赐法。小这便可借帝君通,行杀伐生灭之事了。”
李伯辰听了它这话吃了一惊,忙去看自己。只见自己竟是一个巨人,顶天立地站在当涂山中,是北极紫薇天里无畏真君的模样,此时天上无月,自己身上却放出熠熠光辉,但那光也不是金光,而是黑白二气缠绕,映得方园百里之内明暗不定,更是将天上的层云都驱逐开了。
他见了自己这模样,忍不住心道,我好威风!这念头一生出来,天顶的月光立时洒了下来,更为他增添几分圣。顷刻之间,整片当涂山的土地都沸腾起来,地下无数枯骨钻出,都向他俯膜拜。他心意一动,那些枯骨之上便生出血肉,一时间齐声呼啸,声震九霄。李伯辰被这声音吵得心烦,心意又一动,漫山遍野的生灵顷刻之间又化为白骨,苍茫群山一片死寂。
这一念生死,却是叫他惊着了。心中一凛,忍不住想,诸天万界的灵,就是这样的对待生界凡人的么?又想,咦,我不已经是灵了么?
他想到这里,一下子觉得耳畔的风声又大了起来,睁眼一看,诺雅正缩在自己身边。他愣了愣,慢慢坐起身,见徐城还带着阴兵守在四周。他缓了一缓,道:“徐城,过去多久了?”
徐城转脸看他:“你刚才才刚睡下,连一刻钟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