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要去西山阅兵?
云漱玉秀眉微蹙,似是觉得有些不妥。
身处天京皇城,手握九龙玺印。
纵然六大圣地派出高手,强袭而至,也能自保无虞。
但要去了西山郊外……
云漱玉眼中升起一抹担忧。
她心中敬赵穆如,并非认为皇储殿下会败于圣地之手。
那病书生杨休,孤鸿子。
落到赵穆手里,连一个回合都没有撑过去。
前者当场身死,后者沦为傀儡。
尽管有受伤的缘故,可翻掌之间制服两位先天大宗师,由此足以看出殿下武功之深。
只是眼下的天京皇城,局势扑朔迷离,其下暗流汹涌。
自赵穆上位以来,黑龙台杀得人头滚滚。
四方城门,每日都有以武乱禁的江湖武夫被悬。
世家门阀受到打压,江湖帮派噤若寒蝉。
坐于东宫的年轻皇储,一时之间隐然有成为公敌的趋势,许多人无不想着除之而后快。
右相结党谋逆,欲借清君侧之名,行反贼乱臣之实。
范阳卢,陈郡谢,琅琊王。
三大门阀受挫,恐怕也不会就此罢休。
众多势力搅合在一起,迟早要弄出天大的事情。
这个节骨眼上,殿下前往西山阅兵。
风险很大。
“殿下,要不要再等两天?”
云漱玉细心抚平蟒袍上的褶皱。
她那身素白长裙沾染热气,晕出大片湿痕。
贴在肌肤之上,显出雪白肉色,几乎让人挪不开目光。
“天命在我,不必再等。”
赵穆伸出食指,勾起云漱玉的下巴。
“对了,那对并蒂莲女官是你安排的?”
后者点头,受到劫力激,娇躯颤了一颤。
“可惜本宫没能领会这份好意。”
赵穆身材挺拔,足以俯视高挑妩媚的云漱玉。
至纯至阳的纯净气息,加之主奴之间的相互吸引。
云漱玉红唇紧咬,几乎难以自持。
“云尚宫是迫不及待想为本宫安排侍寝之人?还是说?你自己想要侍寝?”
赵穆眼中流露出几分戏弄,学着云漱玉适才的手段。
轻轻摩挲着那张俏脸,随后往下滑去。
自细长的脖颈,再到裸露出来的锁骨。
一直向下。
“殿下!奴知错……啊!”
云漱玉耳垂红如绛珠,心情激荡之下。
浑身劫力沸腾不已,如潮水涌向四肢百骸。
差点真气岔行,走火入魔。
“知错就好。后宫之事,你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纳妃嫔侍寝,本宫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赵穆哼了一下,扬手捏了捏那块滑腻,挑弄得对方欲念横生,方才罢手。
“下不为例,云尚宫。”
真气蒸水迹,手掌收于袖袍。
瞧了一眼软泥似的云漱玉,赵穆昂阔步。
大门敞开,热气散去。
年轻的皇储双手负后,立于玉阶之上。
自有睥睨天下,横扫**的霸烈气度。
“西山阅兵,势在必行。”
“三大营,二十六卫,禁军数十万兵马。”
“若不握于手中,恐生大变。”
“至于圣地,他们若是敢来刺王杀驾,最好不过!”
“本宫大好头颅,天下谁能取之?”
云漱玉恢复了一些气力,勉强起身。
望着那一袭黑金蟒袍,伟岸身影。
她不禁觉得,殿下就是与天齐高的巍峨绝峰。
无论自己武道境界如何提升,始终都是那么渺小。
……
……
皇储出巡的消息迅传开。
云漱玉安排下去。
先是仪仗。
自古以来。
天家贵胄出巡,必有“仪卫”。
大周礼记曾有言,文谓之仪,武称之卫。
按照规格不同,划分细致。
赵穆入主东宫,位列皇储。
与天子平齐,可享受黄麾大仗。
禁军二十六卫立刻行动起来。
金吾卫举五方龙旗,五岳山旗。
羽林卫执天辰旗,二十八宿旗。
后面还有府军,虎贲,腾骧,武骧,带刀舍人……
前后两卫,左右两卫,分别列阵,举着日月旗、龙君旗、飞禽走兽旗,诸如此类。
浩浩荡荡,威严隆重。
赵穆坐于明黄云舆大车,周围是提着金灯香炉的黑天劫奴。
还有练过天罡童子功的年轻太监侍于两边。
如此声势的庞大队伍,一路离开皇宫,向着西山而去。
“礼仪养气,也不是毫无理由。”
赵穆端坐于车上,平稳如山,不动分毫,耳边传来轰鸣如雷的山呼之声。
旌旗招展,猎猎作响。
长风吹动,天地辽阔。
他望着宽阔的朱雀长街,两旁百姓人头攒动。
无数的崇敬、仰望、拜服之心念。
如怒潮起伏,呈现于眼前。
“天子,受命于天,却承担着天下万民的兴亡。”
赵穆对于皇天之道的理解,似乎更为透彻。
自身的武道精,隐约与大周国运、气数呼应,紧紧相连。
头顶升腾而起的紫气鸿运,凝聚成遮天蔽日的华盖宝伞。
如高山大岳般威严厚重,如煌煌大日般明亮耀眼。
犹如实质的皇道之气,散金黄色泽,结成蜿蜒龙蛇之形体。
光缭绕,熠熠生辉!
仔细看去,犹如真龙再世,吞吐日月精华。
这样异的场景,让长街上的许多百姓震惊不已。
他们用力擦着眼睛,以为出现幻觉。
那明黄云舆大车之中,竟有一条鳞爪飞扬,栩栩如生的真龙当空盘旋,攀附缠绕于皇储殿下的端坐躯体上。
“什么灾星克父克兄!狗屁!”
“殿下分明是天命之子!真龙转世!”
“太了!千载难逢的圣人!”
“……”
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曾经盛极一时的灾星流言,瞬间不攻自破。
人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赵穆呈现真龙之相,那便是当之无愧的天子。
此时,此刻。
法统,民心。
皆向着他。
大势,已然形成。
“哼!紫气鸿运显化,欺骗愚民愚妇的伎俩罢了!”
万隆记酒楼,尹璇玑坐于顶层,凭栏而望。
他只敢远眺黄麾大仗的浩荡队伍,没有看向那辆居于正中的明黄云舆大车。
否则的话,万一被赵穆察觉到,恐怕生出事端。
“不愧是圣地之大敌!三贵人果然厉害!”
尹璇玑饮了一口酒水,眸光深沉。
通过这场出巡,他看出十皇子此人非同一般。
黑龙台杀伐果断,镇压世家门阀和江湖帮派,使其不敢再多说半句。
原本推行科举之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可右相,卢子维和谢敬先等人一死。
琅琊王,范阳卢,陈郡谢。
三大门阀立刻不再吱声,如同被吓破了胆。
如今,赵穆再借出巡之机会。
为登基大典,加封天子收拢民心,营造声势。
顺便把西山三大营,以及二十六卫统统握于手中。
“倘若放任下去,给他大势加身,天命所归。”
“大周的国运、气数说不定再回鼎盛,又能续上两百年!”
“圣地再想灭周屠龙,便就是千难万难!”
尹璇玑越觉得那位大周皇储很危险,是万载州之变局,当中最不稳定的存在。
“必须铲除,刻不容缓!”
他呼出一口长气,扬手捏碎传讯音符。
而后。
随着仪仗队伍,一起离开天京。
……
……
西山,距天京数十里地。
因其峰岭绵延,密林丛生。
山风爽快,是避暑胜地,又名“清凉山”。
远远看去,山脉盘卧如虎。
庚金带煞,有肃杀之气。
守备天京的机营便驻扎于此。
附近还有五军营和枢营。
它们合称为三大营。
乃是拱卫天子的禁军兵马。
只受虎符调遣。
山脚下。
一片片营房错落,帅旗飘扬。
若是有善于观气、望气的风水大师,远远望着。
便会见到一头凶煞白虎,口衔长刀的虚幻之景。
这是军阵所散出来的煞气、血气,凝结一体,浓郁不散,催生出骇人的气势。
“殿下要来西山阅兵?”
机营的中军大帐,方承运身着常服。
正立在沙盘前面,推演战术兵法。
此人约莫二十五六,长相随四方侯。
国字脸,眉毛很粗,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尤其眸光闪动之间,精芒如剑,犀利无比。
一看就是气血勃的武道高手。
“没错,仪仗队伍已经开出天京,半个时辰就能到。”
探听消息的亲卫双手抱拳,沉声道:
“大统领,我们也该早做准备,好迎接皇储圣驾!”
方承运眼动了一下,沉默不语。
他是天京有名的将门高手,曾与五皇子曾结为异姓兄弟,参与夺嫡。
朝堂上的几座山头,四方侯倾向于赵诚,明里暗里给过不少支持。
只不过随着拥雪关之役,五皇子不幸身亡,方承运和四方侯的位置都变得尴尬起来。
谁也没有料到。
会突意外。
当然。
之后九皇子,太子,连带着天子相继归天。
就更加离了。
默默无闻的十皇子一朝崛起,入主东宫,成为皇储。
局势变得太快,让方承运来不及反应。
“登基之前阅兵,这位殿下怕是来者不善。”
年纪轻轻的机营大统领,心中凛然。
他既然参与夺嫡,自是知道其中的凶险。
从最近种种来看,那位皇储殿下绝非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如今,天京城内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上至当朝右相,下到门阀仆役。
那一桩由金沙帮为开始的大案,不知道牵连多少人进去。
那位殿下既然动了文官,也该是时候动一下武将了。
“披甲列阵!清扫营房!”
晦暗的心思流转片刻立即隐去,方承运眉头紧皱,号施令道。
俗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哪怕皇储殿下要收权,要处罚,他也只能认了。
夺嫡本就如此,站队没有选对,抄家灭门都是常事。
方承运收起惶恐之心,面上保持镇静,回到书桌面前。
磨墨取笔,写了一封书信。
用火漆封好,交予心腹。
“若是等下生……变故,你便把这封信交予我父亲。”
方承运淡淡说道。
他已经想好。
假如皇储殿下只是夺权,那倒无妨。
如若还要杀人,自己只能把所有罪名一起担下,只求不拖累父母家人。
那封信,便是遗书。
其中劝诫父亲,切不可妄动。
四方侯镇守边关,若有异样。
身在京中的侯府一家,怕是不会有好下场。
“为我披甲!”
方承运眼凝定,两旁亲卫连忙过来,为其穿上全身钢铁重甲。
这位机营大统领乃是凡境六重,练气高手。
内外合一,铜皮铁骨。
纵然身穿重甲,照样行动如常。
身手灵动,不减半分。
放在战场上,毫无疑问是一员万人敌的猛将。
“对了,你们领四队甲士去周围搜查一下。”
方承运忽地想起什么,特地叮嘱道。
那位皇储殿下离开皇城,出了天京。
纵使身边有禁军二十六卫护驾,也未必拦得住心怀叵测之辈。
“遵命!”
几个亲兵护卫点头,走出中军大帐。
以五十人一队,分别向着西山各处搜捕。
另外两处营房,枢营,五军营的大统领得知消息,也开始准备。
一时之间,西山脚下热火朝天,声音嘈杂。
皇储阅兵,绝非心血来潮,必然是有深意,不可掉以轻心。
半个时辰过去,烟尘滚滚,如长龙翻腾。
皇储出巡的仪仗队伍浩浩荡荡,隔着几里地都能感觉得到,大地震动,轰隆声起。
“恭迎殿下圣驾!”
“恭迎殿下圣驾!”
“……”
机营,枢营,五军营,三大营拢共加在一起,至少七八万兵马。
山呼之下,滚滚回荡,天地为之震动。
“军阵,军势,军魂……果然不同凡响!”
赵穆端坐于明黄云舆大车。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扑面而来,掀动珠帘纱帐。
他曾经想过。
此方天地。
有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甚至有武道极致,一人可镇压天下的盖世人仙。
寻常大军,面对此等绝世高手。
无异于一群蚂蚁,比之上古巨人。
纵然数量再多,也难逃被踩死的命运。
如今再看,感觉又有不同。
“人之心念,有无穷力量。”
“故而,炼体,练气,还要炼。”
“凡境八重的武道高手,意志磨炼,坚定无比。”
“但数万人,数十万人,数百万人的精、气血融为一体,结成军阵,未必对抗不了先天大宗师,乃至于武道人仙。”
赵穆思忖道。
他缓缓起身,皇道龙气如耀眼精芒冲天而起。
亩许大的帝王华盖遮天蔽日,惊散流云。
走出明黄云舆大车,赵穆一人之气势,便压住三大营数万兵马所散出来的血气、煞气。
当其冲的,便是几位大统领。
其中,方承运武道修为最高。
凡境六重,甚至有望再进一步。
所以,他的感受也最深。
恍如看到一座撑起天地的巍峨大岳,随时都要倾覆而下。
生死不由己!
仿佛个人的意志,已经不受控制。
自家性命,悉数操于对方之手。
这是心受到压迫的表现。
“殿下年仅十五,竟有如此可怕的武道修为!”
方承运心头颤动。
天京皇城,花萼楼中惊变。
流传出去的小道消息支离破碎,并不完整。
大家只知道武安侯勾结魔门,然后前者被十皇子毙于掌下。
至于交手的细节,战斗的场景。
各个版本都有,夸张有之,荒诞有之,难以取信于人。
到底还是眼界限制想象力,方承运怎么也没猜到。
这位年轻的皇储殿下,武道境界之高深,竟然令他看不透。
“不必多礼。”
赵穆走下明黄云舆大车,云漱玉以及众多宫娥随行。
左右两边,更有禁军精锐护驾。
“殿下这边请。”
赵穆走进事先搭建好的大帐之内,三位大统领除去佩刀,只披铠甲,鱼贯而入。
里面燃着几盆兽炭,火力旺盛,驱散山脚下的寒气。
他坐于大帐之中,面前铺着长条桌案。
两旁是云漱玉的黑天劫奴,以及天罡童子功的年轻小太监。
所透露出来的气息,并不比三大营的精锐差到哪里去。
“今日忽然想着过来,没有打扰到几位吧?”
赵穆声音淡淡,语气温和,并未摆出皇储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