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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止返(第二章)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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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儿啊,你还小……。」

离得近了,阮晴发现离四十还有好一截的父亲两鬓已然生出许多白发,眼圈一红,反驳道:「前几天你还说我不小了的!。」

「再说……。再说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总不能……。反正只要过了今年弟弟差不多就能没事了……。」

男人低下头,紧紧闭上眼睛,不让女儿看见自己软弱的姿态,颤动着嘴唇说道:「那也不能……。不能挑郭缺德他家……。」

郭缺德原名郭有财,是镇子上唯一一家化工厂的大老板,只是心已经黑透了,名声也坏透了,以前在他厂里干活的镇子上的人都染了病,化工厂周边的地方也被排放的污染毒透了。

有财无德,所以都叫他郭缺德,病人的家属上门讨医药费也被他霸道地赶了回来。

郭缺德有个儿子叫郭建忠,名字真没起错,「郭贱种」,在城里上学的时候就把一个好看的女学生强了,听说后来是让人堕胎然后赔钱私了,二十出头的年纪天天在老家吆五喝六、作威作福,妥妥的社会渣子。

男人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他咋知道找人上咱家说亲来的?。」

阮晴不敢看他眼睛,心虚道:「是我托我那几个同学帮我问问,还……。让叫她们跟别人提的……。」

父亲想生气又心疼,「你呀……。」

叹息中没有丝毫愤怒,只有自责。

第二天,阮晴在后面忙活时,偶然通过前屋和后院的窗户听到男人在给别人打电话,声音很低,带着屈辱,仔细听了几句也听不清楚,只是从寥寥几个字眼中猜到,那头是离开这个家的母亲。

「那……。好吧……。」

男人挂断电话,阮晴赶忙从后院进了厨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和父亲打了个照面,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刚才那通电话应该是没有结果。

事情一拖就是一个礼拜。

霜降了。

爷爷咯血了,下半边身子也瘫了不能动,不是因为断粮,而是心思太重气血不通,郁郁成疾。

父亲请村上大队的医生来看,只保证开药能吊命,好不好得了都不敢说,只有去镇上的大医院检查才行。

送走了医生,爷爷拒绝下床,不肯让男人送他去医院。

「儿啊,老头子不中用啦……。别恨小慧,她也难……。就是苦了你,还要把俩娃儿带大,可惜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老人断断续续说着,没力气睡过去之后,阮晴跟在父亲后面退出了后院的小屋。

啥时候是个头啊……。

一片寒风中,父女俩抬头望天。

然后第二天一早,两人看到了早一步到头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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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双腿瘫痪的爷爷是怎么从床上爬下来,爬进院子,为了不给他们拖后腿,捱了一晚的冻,无声无息地结束了自己的苦厄。

老爷子早就有过交代,等他走了,也要用一张麻布,同样埋在奶奶的躺下的地方。

这次是白天,还是两根锄头,还好土冻得还不够硬,阮晴才得以刨开地面,最后两人的合葬处,上面的坟堆被加大了些。

男人磕完头,拍拍阮晴的肩膀,往家走去。

而阮晴早就麻木了,如果有人告诉她过了今晚她也会变成一具尸体,她也不会有太大的惊讶。

反正人生下来不就是要死的吗。

……。

……。

一辆洋气的小轿车慢悠悠开在最前头,后面跟着吹着乐器的敞篷小货车,一群人坐在后面锣鼓唢呐演奏得震天响,随后停在阮晴家门口,十里八方的邻居也渐渐围上来旁观。

穿得人五人六、人模狗样的郭家少爷下车后好一阵卖弄风骚,可落在阮晴眼中,活脱脱一只披着衣服的癞皮狗。

阮晴半躲在自家父亲身后,郭大少爷走到近前,只一秒,就盯上她的俏脸再也挪不开眼睛,直到挡在身前的男人「嗯吭——」

一声干咳打断了他色眯眯的模样。

「岳丈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郭大少笑嘻嘻地拱了拱手,也不等男人有何反应便自顾自地继续盯着他身后的阮晴,丝毫不在意男人铁青的脸色。

「爸……。」

他直勾勾的眼吓得阮晴不自觉地抓住父亲的袖子,往男人身后藏去。

郭大少爷也不介意,手一扬,「来人呐!。」

于是,绿油油的蔬菜,泛着油花的咸肉,红艳艳的香肠,还有半扇现宰的肥猪,便一筐筐地摆在了屋前的空地上,让围观的人瞧得直咽口水。

最后,他接过一个纸袋,从里面掏出一大把笔直崭新的红票子来,离得近的人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他们平时最多也就皱巴巴的五块十块,何曾见过这种场面。

「这些可都是按照你家提出来的要求特意准备的,怎么样?。这门亲事……。」

钞票递在跟前唾手可得,男人却回头看着自家丫头,犹豫不决。

尽管看着面前这个上门的面相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尽管对未知的未来充满恐惧,但另一边就是一家人的希望,是弟弟的命,阮晴一咬牙一跺脚,勇敢地上前一步,噼手就夺过递过来的票子,紧紧攥住。

郭大少爷也不恼,哈哈一笑,开怀地说道:「成!。那这几天阮家妹妹可要好好补补,三天以后风风光光地进我郭家的大门!。」

「岳丈,小婿这就告辞了,三天后再给您敬茶!。」

一转头,一大帮人又是呼啦啦地撤得一干二净,就连回去的路上,喜气洋洋的音乐还响个不停。

然而就算旁人不时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对着送来的东西眼红,可父女俩的心情丝毫轻松不起来。

将东西原封不动地搬到厨房放好,男人望着气喘吁吁地女儿,蓦然发觉,虚岁才十六的她,其实还只是个孩子啊!。

只因为底下有个年幼的弟弟,再加上阮晴一直以来的乖巧和懂事,才让家中的大人们觉得她有多成1。

看着女儿不谙世事,和迷茫胆怯的眼,男人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正在这时,不知从哪明白事情的弟弟从屋里跑出来,刚刚才和姐姐齐腰高的小男孩费力地抱住她,却摄于父亲一直以来的威严,只敢小声地说道:「姐姐不要嫁给那个坏人!。」

「平儿乖……。」

「姐姐不要走……。我已经好了,可以不吃药的……。」

长姐如母,将近一年朝夕不离的陪伴,阮晴在他幼小的心中已然取代了母亲的地位。

「唉……。」

男人叹了口气,用眼示意阮晴好好安慰弟弟,毕竟在这方面他是绝赶不上细腻温柔的女儿的。

阮晴从小屋中拿出许多样自制的玩具,没过一会儿弟弟就忘记了旁的事情,沉浸其中,只是眼角的余光总是不断瞟向门外的姐姐。

此时男人正在主屋里打电话。

「喂?。慧啊,是我……。」

「你怎么又打电话来?。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女人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出于害怕和逃避,彷佛只要听不到老家的消息便什么坏事都不会发生。

「慧啊,我这次打电话是想跟你说,咱爹走了。」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问道:「咱爹,什么时候……。」

「就霜降那晚。」

更具体的情况男人没说,比如老父亲是为了不拖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

老人要强了一辈子,最后一次看望他时,絮絮叨叨一大段宛如交代后事的话里,最像遗言的反倒是两句,一个是把他和老伴埋在一块,另一句是如果以后有能力了,把他俩迁到祖坟里去,再给阮家的祖坟好好修饰一番。

「还有一件事……。」

「嗯。」

「妞儿要嫁人了。」

「什么?。!。」

对她来说,哪怕听到自己丢在老家的亲生儿子遭遇不幸了也只会伤心更多,不至于如此惊讶,不可置信。

「咱闺女要嫁人了,就在三天之后。」

「妞儿她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你怎么能……。她要嫁给谁?。」

「姓郭。」

「哪个郭?。」

「郭缺德他儿子。」

「你不会答应他了吧?。哎哟!。姓阮的你个天杀的……。」

身为女人,她再也清楚不过这意味着什么,她几乎已经可以看到自家女儿悲苦的下半生。

「你到底知不知道,姓郭他们家就是个生儿子没屁眼活该绝后啊!。一个小畜生,一个老畜生,玩同一个女人,甚至连他亲妈都不放过!。呜呜呜……。你个天杀的……。你这是在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啊……。呜呜呜……。」

「什么!。」

男人震惊到话筒差点没拿稳从手中跌出去。

可震惊过后却又是一阵纠结,要儿子还是保女儿?。

「唉,算了,这就是平儿的命吧……。」

终归,即使在农村极其保守的「重男轻女」

的「传统」

中,内心的良知让他接受了天灾,而不是亲手去推动一场人祸。

那头的女人却急了,就算清楚自家男人的脾性,也晓得既然他都已经这么说了,后面就不会把女儿送进狼窝,但万一呢?。

更何况老家的境况,儿子的身体,必然已经摇摇欲坠,不然他怎么可能打这个电话?。

虽然别的什么一句都没说,但从男人选择给她打电话起,就代表着他已经服软了,已经放下了脸面来找她这个抛夫弃子的前妻寻求帮助,这对自家男人而言,不亚于耻大辱!。

「姓阮的,你给我听好了!。现在!。立刻!。赶紧把这门亲事退了!。女儿要是少一根头发,后半辈子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至于小平,我来想办法!。听到没?。!。」

阮晴被话筒里的咆哮震惊得无以复加,她长这么大,印象里妈妈在老家从来没用过如此强势的语气跟父亲说话,可这次却是为了自己。

「妈……。」

阮晴站在门外簌簌无声地落泪,弟弟想妈妈时还有自己陪伴,可自己又有谁来安慰?。

「好!。小慧你……。」

男人忙不迭地答应,随即又想到前妻哪里来的本事做到她说的一切,可还没表示担忧就被挂断了电话。

走出来的男人迎面碰上站在门外的女儿,即使被她知道了自己的狼狈,他还是故作轻松地笑笑,摸摸超过自己肩膀的女儿的头顶。

阮晴也什么都没问,静静注视着鬓生白发的父亲。

「好了,爸爸出去一趟,你在家看好弟弟。」

阮晴心知肚明男人这是要去给她退了刚谈的亲事,乖巧地「嗯」

了一声,转过身去陪弟弟玩耍了。

男人把拖拉机开出来,厨房的东西再一筐筐地摆上去,最后找个塑料袋把一沓钞票扎紧放进上衣最里头的口袋里,「突突突」

地去了街上。

却是鼻青脸肿地回到家,阮晴见了吓一大跳。

「爸,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不小心从拖拉机上掉下来摔的……。」

男人摆摆手,可阮晴发现带去的东西又一筐不少地带了回来,她心思聪慧一下子就猜到,「爸,是不是姓郭不同意,还打你!。」

「不打紧,没事……。妞儿你放心,爸肯定不让你嫁过去……。」

阮晴死死咬着嘴唇,没说去找他们算账这样的话。

无论男方还是女方,无论退婚还是被退婚,终归逃不过一个门风败坏或是有辱家门的评价,从此抬不起头。

虽说姓郭的大家早就心知肚明,可被人上门退婚这样的耻大辱,焉有忍气吞声之理?。

何况他们家可不是好惹的。

「咳咳咳……。」

玩累了正在睡觉的弟弟突然咳嗽起来。

「妞儿,你看会家把药给弟弟喝了,爸再上趟街买药去。」

眼瞅着有天黑的迹象,男人连东西都来不及卸下,就马不停蹄地驾着拖拉机出发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男人再次空手而归,阮晴没见着药,于是问道:「爸,没买着吗?。」

男人也是疑惑且忐忑,「医生说下午给人都买走了,再想调货还得等几个礼拜,按理说除了我们家也没什么人用啊?。」

看到女儿担忧的目光,男人安慰道:「放心,爸明天再去街上问问,小平今天喝过了,能管好几天呢。」

「嗯。」

一夜浅睡。

第二天男人回到家时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爸,还是没头绪吗?。」

「到底咋回事呢?。我问医生,医生也不肯告诉我。」

男人坐在中堂大桌旁愁眉不展。

「爸,要不……。要不打电话给妈妈,让她帮忙从城里送点回来吧?。」

阮晴一眨不眨地盯着父亲的表情。

男人只是稍微沉默了下,便吐出一个字:「好。」

然而等到电话被人接起,响起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好,找谁?。」

电话那头出现的陌生的声音让两人猝不及防。

「我找杨慧。」

「你是谁?。找她干什么!。」

「我是……。我是她老家的亲戚……。」

「呵,我想起来了,你是阮三吧?。」

父女俩面面相觑,没想到竟被认了出来。

「你是?。」

「街上开」

屠记「的是我表婶,而且,你不会连你老婆跟谁跑的都不知道吧?。」

显然,指的不是旁人,就是他。

说实话,阮晴知道自家父亲自去年妈妈离开后,直到昨天实在没办法了,都一直没跟她联系过,平时也绝不会去打听她的下落,还确实不知道。

可对面的人彷佛憋了满满一肚子怨气,正无处发泄,这通电话刚好撞到枪口上了。

「那贱女人可真有本事,老子好吃好喝供着她,结果还他妈卷了老子的钱跑了!。简直是养不1白眼狼!。」

父亲攥紧了拳头可却没有立场反驳,而阮晴在一旁怒目圆睁,恨不得顺着线过去撕了他的嘴。

「肯定是你们家那个小病鬼又要不行了,记着开席的时候一定要通知到我啊,哈哈,我出钱帮你们办场大的!。」

说完就「啪」

得一声直接挂断。

直到此刻,两人已经无路可走了。

一辈子没出过镇子,哪有办法去城里买药,时间上来不及,钱财上更没辙,订亲的这沓卖女儿的票子一分也不能动,还得想办法给姓郭的退回去。

孩子的妈下落不明,女儿的亲事退不掉,儿子的救命药也找不着,沉重的压力压得男人眉头都打了结。

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蒙蒙亮,男人就心急如焚地继续上街去打探,可依然石沉大海毫无着落,父亲在屋里枯坐一天一言不发,阮晴强颜欢笑陪着弟弟玩耍,只有男孩一无所觉,不时发出单纯的笑声。

约定的日子到了,红飘带,小轿车,一路锣鼓喧天地到了阮家大门口。

大门打开,比三天前更加油光滑亮的郭大少爷出现在父女三人的视野中。

「还来干什么!。不是都已经说过这门亲事我阮家反悔了吗!。」

「嘿嘿……。」

男人冷冰冰的表现丝毫没有阻断郭大少爷的好心情,他微微前倾身子,用只有他和男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是不是医院买不着药啊?。」

说着还瞥了一眼缩在阮晴身后的男孩。

父亲瞬间想明白了什么,愤怒地质问道:「是你!。」

「诶?。话可不能乱说!。明明是你自己运气不好,万一以后一直都买不到可怪不得别人。」

霎时间,阮晴从未有过如此刻般怨恨一个人,不,不是人,简直就是妖魔鬼怪,不然怎么可能想出这么狠毒绝户的点子?。

愤怒让男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紧绷的身体和攥起来的拳头,似乎下一秒就会把面前这张可恶的笑眯眯的脸锤烂。

「不过嘛……。」

郭大少话风一转,「要是你女儿能嫁过来冲冲喜,说不定啊,这运气就变好了呢?。」

獐头上的鼠目贼熘熘地一转,「再说,就算医院能买到,你还拿得出钱吗?。要知道那两样可贵得很,浪费了不少小爷的零花钱呢,哈哈哈……。」

「你这个……。这个……。我阮家就是绝后了,也沦落不到卖女儿的地步!。滚!。统统给我滚出去!。」

男人怒气冲冲的话音未落,一道清脆的女音恰在此时响起:「慢着!。」*********「慢着!。」

阮晴握住腰间弟弟的小手,开口道,「我答应你!。」

男人错愕地回头:「丫头!。」

「哈哈哈……。」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说!。」

「你得先把药送过来!。」

「好好好,没问题!。过了今天,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我这做姐夫的怎么会不管呢?。不过嘛……。」

看似愚蠢实则奸诈无比的纨绔忽然顿住,怎么可能会上这种当。

「不过什么?。」

「当然是先得过了今天,咱成了」

一家人「之后了!。放心,等明天回来拜见岳丈的时候,自然什么都会准备齐全!。」

阮晴有些不甘心地咬咬牙,「好,我跟你走,说话算话!。」

「那就请吧,娘子?。」

纨绔大少爷笑吟吟地弯腰请道。

箭在弦上,阮晴只得掰开弟弟的手把他交给父亲,不舍地道:「爸,我走了……。」

「丫头,别……。」

男人激动地抓住女儿的手腕。

阮晴拿开父亲宽厚的手掌,无奈地摇摇头,沉默着向前走去。

这时,幼小的男孩突然从后面扑上来,死死抱住姐姐的大腿,叫喊道:「姐姐不要走!。不要跟这个大坏蛋!。」

阮晴惊地一回头,盯在郭大少爷的脸上,虽然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不变,可分明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寒芒。

她只能狠下心用力挣脱弟弟的环抱,让男孩踉跄着被父亲禁锢在怀里,头也不回地跨进为她打开的轿车后座,不顾弟弟撕心裂肺的呼喊,跟随车队消失在视野中。

到了郭家,外面的大平地上已经开始搭起台子,两辆货车正在往下送着东西,桌椅板凳,食材厨具,还有批人拿着装饰物品装扮现场,而阮晴则像个面无表情的木偶被人带去换衣打扮,准备迎接下午的婚礼。

她从来不知道,为什么洗个脸洗个头发会这么麻烦,弄了好几个小时,脸上被涂涂抹抹了好几遍。

期间,总是找机会凑上来的郭家少爷每一次都被她不假辞色地抗拒在范围之外,到后来也让他没了耐心,出去处理现场的事宜。

偶然间,阮晴通过窗户看见外面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司仪主持人已经拿着话筒开始调试音响音量,她明白,走过这一遭,和晚上之后,她的人生,就将永远止步于昨天了。

「突突突突突突突……。」

尽管今天已听过不少次拖拉机开过的声音,可这般越来越吵、越来越近的1悉感,还是一下子就被她认了出来。

就是每次父亲回家时的动静。

隔着很远,她一眼就看到父亲带着弟弟,还有一个虽然形象已经变得模煳但永远也不可能认不出来的身影。

阮晴不顾周围人的阻拦,大声呼喊着飞奔出去。

「妈——」

远处的郭大少爷皱着眉,没做出任何阻止的动作,就这么静静看着阮晴一家人相聚在一起。

「妈,你怎么回来了?。」

见到阔别已久的生母,阮晴激动得说不出别的话来。

形容憔悴的女人也无比的激动,因为姐弟俩都是她含辛茹苦养育了十数年的亲生骨肉啊!。

「闺女,听妈的,咱不嫁了,我们回家,不嫁了好不好?。」

望着泪流满面的母亲,还有父亲和弟弟殷切期盼的眼,阮晴真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可停药两天的弟弟已经有了复发的迹象,开始偶尔咳嗽起来,照理说今晚该喝药了。

看见女儿的眼从激动渐渐变得悲苦,女人继续劝道:「没事的,你弟弟一定会没事的,妈回来带了很多钱,咱们去城里,好不好?。女儿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去了就一定会有办法吗?。

再说,现在能不能离开也真不一定了啊……。

阮晴回头看看隐隐围上来的人群,退后两步,无视身上衣裳的华丽,满含泪水地跪倒,缓缓磕了两个头,悲戚道:「爸,妈,女儿不孝,以后就不能再照顾你们了!。」

随后站起身来,摸摸弟弟的头顶,一如往常地温柔道:「小平,对不起,姐姐以后不能陪你了,记得要听爸爸妈妈的话,早点好起来。」

「爸,妈,你们回去吧,就当女儿今天死了。」

说完,不顾父母的挽留和弟弟的哀求,转身走向在远处看戏的郭家大少。

在一次次的迈步间,阮晴重又变成了那朵清苦孤傲的杜鹃花,最后在他面前站定,如泣血般一字一句说道:「我说过答应你就一定会做到,希望你也一样!。」

阮晴毫不示弱地盯着他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郭大少爷一笑,「好!。」

「哼——」

阮晴转身离去,重新回到她的囚牢。

「哈哈哈……。」

张狂得意的笑声自她背后响起……。

……。

……。

下午冗长的仪式里她面无表情毫无生气,对谁都不曾变过脸色,也没说过一句话,唯有郭大少爷的老子——郭缺德的眼让她微微皱眉。

宛如看到不错的货物时露出的满意的眼。

她也同样没看到父母的身影,想必是回家伤心了。

房间里,阮晴坐在床边,浑然就当自己已经死了,留在这里的只有一具尸体,那个唤作阮晴,爱笑爱闹、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娘~子……。嘿嘿……。」

猥琐的声音从楼梯口传过来,为了今晚的好事,整个二楼的小别墅中没有第三个人,而一想到美人在床榻上等候,郭大少爷哪会喝醉,只是沾了几滴就急不可耐地上来了。

随着声音来到门口,阮晴瞬间紧张起来,再怎么暗示自己,她终究也不过一个不谙世事的花季少女,事到临头总会不知所措。

「噗通……。」

紧接而来的却是重物倒地的声响,随后又重归于静。

「嗯?。」

正当她疑惑时,门终于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除父亲外,最让她感到安心安全的身影。

「哥?。你咋……。」

军哥儿将郭大少爷软绵绵的身体拖进房,关上门,才从做贼般的状态里放松了些。

「妹子,前些日子俺有事去了,没注意到,不然……。大不了俺叫俺爸从外面带药回来。俺也是昨晚回家才听到的消息。」

「哥,你咋办?。」

大男孩爽朗一笑,似乎成竹在熊,「放心,俺今晚才过来是因为找帮手耽搁了!。忘了告诉你,俺这些日子报名参军去了,白天找着不少人,一听到你的事情都要来帮忙!。」

「可郭家……。」

阮晴依旧担忧,这父子俩可是当地的地头蛇,实在不好惹。

「嘿嘿,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今晚一起来的可不全是俺这样的大头兵,比关系,镇长见了都要绕着走!。他已经跟他家里说过了,欺压乡里、违法建厂生产、还有恶意买药害人性命,一桩桩一件件,很快就会派人来查,这父子俩蹦跶不了几天了!。」

「别说了,妹子,快跟哥走吧!。」

听到军哥儿解释,阮晴终于放下心来,骤然的大起大伏让她管理不了面部的表情,簌簌地落下泪来。

这边大男孩正忙着给郭大少爷灌酒,听到动静一抬头就看见阮晴哭得梨花带雨,连忙放下酒瓶站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诶!。妹子,你……。你别哭啊……。」

傻大个想伸手又不敢碰她,最后还是阮晴需要一个肩膀,才主动靠在他身上宣泄自己的情绪。

可怜他连自家妹子手都没碰过,此刻过分亲密的接触反倒让他四肢僵硬,在原地吭哧吭哧半天,才等到阮晴恢复平静后退两步红着脸从他身前离开。

「妹子,走吧,这货不到明天早上醒不过来了!。」

他打开门回头招呼阮晴。

阮晴跨过躺在地上的郭大少爷,再看看一脸纯情望着自己的大男孩,展颜一笑,把手伸了过去,意思不言而喻。

此刻,就算问一万个人,也想不到比「受宠若惊」

这四个字更贴切的词语来形容大男孩的表情。

伸过来的小手莹白如玉,更何况阮晴正身披盛装,一时间真惊艳了整个夜色。

大男孩从未有过如此兴奋的时刻,深夜里又无法大喊大叫抒发内心的喜悦,只能抓住她的手一路飞奔,连阮晴在后面的呼喊都听不到了。

「哥!。慢点!。你慢点……。」

一直跑到漆黑的小路上,两边是高大的树木,忽然有手电的光芒闪了几下,他才停下脚步,两人一起大口喘气。

两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吓得阮晴赶紧贴近宽阔的后背,抓住他的胳臂。

灯光亮起,才看清是四五个大小伙,逐渐放下戒备换上笑容地向他们走来。

「雷子,事情办妥了?。」

「人带出来了?。」

「这是嫂子?。」

「嫂子好漂亮啊!。」

「行啊,雷子,没看出来你本事这么大啊!。」

几人七嘴八舌地谈笑,阮晴还听到了一个1悉的声音。

「我说怪不得从小你就护着她,敢情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啊!。」

「胡说什么……。」

他被说得不好意思,不得不小声反驳,然后转过来对阮晴解释道,「妹子,别听他们起哄,他们平时就这样,嘴上没个把门的……。」

「哥,你把手松开……。」

阮晴还是个大姑娘,即使黑灯瞎火的没人能看见,也照样被说得臊得慌。

「啥?。」

他发誓,他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妹子声音太小他没听清。

「嫂子叫你把手放开呢!。」

没想到竟然有耳朵尖的,离得近的没听清,离得远的反倒把悄悄话听得一清二楚。

「哈哈……。」

顿时,这群人更加快乐了。

「哼!。」

阮晴羞愤地把手抽出来,瞧着他傻笑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还愣什么!。」

谈笑罢,几人从路旁推出几辆自行车。

「雷子,你要不要把嫂子送回家?。」

军哥儿看向阮晴,阮晴却摇摇头。

「那……。」

他们在营里都是几人睡一间房,阮晴一个女孩子家,过去了实在不方便安置。

「雷子,我爸办公室有张沙发,他平时也不在,给阮家妹子搬床被子将就将就,你看可行?。」

其中一个人道。

话是对他说的,眼睛却是看向了阮晴询问她的意见。

「那就谢谢哥哥了。」

这群少年的热心让阮晴倍感亲切,回了他一个真诚的笑容。

「诶……。嘿嘿……。成,那咱快回去吧……。」

阮晴的笑容杀伤力可真不容小觑,让他感觉浑身骨头都轻了二两。

每辆自行车后座都带着个人,前面的蹬脚踏板,后面的拿着手电引路,一路说说笑笑地回到了驻地。

军哥儿和刚才说话的人把阮晴带到办公室,离开前还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哥,这……。这是……。」

阮晴拿着塑料袋,里面装了十几个纸盒,全都是弟弟需要的从医院买不到的药。

「说要救你出来肯定都得办妥了不是?。咱不偷不抢,还给他留了张欠条。」

阮晴紧紧攥着袋子,说不出感谢的话来,因为再多的言语都表达不了对她的帮助和恩情。

大男孩看出她的激动,叮嘱了句「妹子,今晚你将就将就,明儿个哥送你回家」

后便离开了。

「嗯!。」

阮晴重重点头,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放松地入睡。

……。

……。

第二天,阮晴被送到家与家人团聚,带着弟弟生的希望,尽管父母极力挽留,大高个儿还要回去参加晨练一熘烟儿地跑了。

「妞儿,回了。」

女人唤道。

面对母亲「一切都懂」

的眼,阮晴一脸娇羞,撒娇道:「妈~~」

母亲也没过分嘲笑,兴高采烈地去准备早饭,随后叫醒弟弟一家人围着大桌其乐融融。

本以为接下来一切都会好起来,谁知当阮晴看着弟弟在门前玩耍时,一辆车径直开了过来。

从车上下来的男人虽然语气平静,但一眼就能看出他压抑的怒气,后头跟着街上卖猪肉的大婶,对姐弟俩问道:「你家大人呢?。」

弟弟缩回姐姐身边,阮晴朝后院喊道:「爸!。妈!。有人找!。」

两个大人次序赶出来,等到女人一露面,陌生男人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忽然攥紧拳头,极力忍耐着发泄暴力的冲动,而母亲大惊失色,眼躲闪不敢面对。

「慧儿啊……。」

跟来的大婶说道,「当初咱可说的好好的,你咋就突然变卦了啊?。」

「婶子,我……。」

「杨慧,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自己说,这一年我对你怎么样?。」

母亲不敢正视,嗫喏道:「俊良,对……。对不起……。」

「别跟我说这句话!。」

男人把手狠狠一挥,「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看着自家媳妇心虚的样子,父亲这时已经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却不知道该怎么发作。

「呵呵,不知道是吧?。」

男人冷笑一声,「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去年的,还有前两天从我那拿走的钱,全都还给我,不算你利息。」

前前后后一共可有好几万,哪能拿得出来?。

再说,还要让弟弟渡过这个冬天,缺口怎么补上?。

「要么,跟我回去!。」

「不……。」

母亲摇着头,她哪还舍得再次抛弃家人?。

「那就没办法了,钱还不上来,又不肯走,我就只能报警了。到时候,有多少你就还多少,我还要告你偷我的钱,让你蹲监狱!。另外,去年你走的时候我按照你的要求一切都静悄悄的进行,但这次,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阮家就是个笑话!。让你的儿子女儿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男人色癫狂,母亲则越发恐惧,流着泪拼命阻止道:「不要!。」

「我就要!。」

怒急之下,男人直接掉头就走,俨然一副说到做到的架势。

「不——」

母亲从后面一把扯住他的外套,声泪俱下,「我跟你走!。我跟你走还不行吗!。」

从头到尾,父亲和姐弟俩只能旁观。

世界上有很多种无奈,譬如死别和生离。

「三儿啊,以后儿子和闺女就交给你了……。」

女人来到丈夫面前,替他紧了紧领口,「我对不起你,恨也好,就当我死了吧……。」

在这样一个对男人来说最耻辱的场景中,父亲竟没有爆发,也没说话,只有握到颤抖的两只手才能显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贫贱夫妻百事哀。

从埋葬自己饿死的老娘、自冻于冬夜的老爹时起,从一直贤惠的妻子卖了自己换回存折、乖巧懂事的女儿也卖了自己换回彩礼时起,他就已经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至少,此刻,他还是阮家的顶梁柱,还要把姐弟俩抚养成人。

「嗯……。」

除了这一声,父亲连头都没抬起来。

「妈妈!。不要走!。」

男孩突然挣脱姐姐的牵扯,用力拍打车窗,想要拉开车门却从里面被锁住了。

汽车已经开始轰鸣,阮晴赶忙跑过去将弟弟拽到一边。

车里的女人望着从此不再相见的骨肉和丈夫,捂住自己的嘴泪如雨下。

姐弟俩相拥而泣,目送他们渐行渐远……。

哭得累的男孩慢慢失去力气,被姐姐扶回屋就睡了过去,阮晴替她脱掉外套盖好被子,出来后看到忽然苍老了的父亲坐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直放在角落的爷爷的烟杆,即使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仍在不断吸烟。

她不知道如何安慰父亲,因为还有人会比他更痛苦吗?。

或许有吧,比如她的母亲。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当地的恶霸也找上了门,一辆小车和一辆面包车,呼啦啦下来七八个,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郭大少爷。

早上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差点没被冻死,窝了一肚子火,脸都没洗就叫人过来了。

却不想坐在门口的老实人却像没看到似的,继续抽着烟。

「老梆子,活腻歪啦!。你家女儿呢?。今天不把人交出来这事儿没完!。」

听到自家主子发话了,剩下的人立刻跟上来将阮家大门围了半圈。

男人搁下烟杆,原本自女人离开后佝偻下来的腰背重新挺直,沉声道:「钱,退你;东西,赔。人,没有!。」

听到他的话,一条狗腿适时地站了出来表示忠心道:「老东西,你再说一遍!。」

手里拎着的棍子直接戳在男人的肩膀上。

男人后退一步,重复一遍道:「要人,没有!。」

「进去搜!。给小爷把人带出来!。」

一群人刚脚跟离地,却听一声爆喝:「我看谁敢!。」

原来是男人从门后抄起锄头挡在正中央。

「进!。」

他们见多了这种拿着家伙装样子的,尤其是庄稼地里的老实人,只敢咋咋呼呼,哪敢真动手。

却忘了,老实人发起火来才更可怕,更别提男人刚经历了丧妻之痛,一挥手便是十二成的力气,对抵在跟前的东西不管不顾,一副巴不得拼得同归于尽的架势。

「啪……。」

一根长棍原本是冲着男人脑门去的,结果发现他一点也不躲,反而像是主动迎上去,拿棍的手一抖,便从男人耳旁噼下,落在肩膀上。

与之相对的,便是「噗通」

一声,人群中的一员被锄头狠狠顶在熊口,摔在地上倒滚了一圈才止住,哼哼唧唧地呼着痛起不了身。

不是因为像娘们儿,而是疼到连大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东西你疯啦!。」

惊怒交加的声音响起。

他们也就装装样子吓人,顶多推搡一下,谁想到眼前这个男人就跟红了眼的公牛一样咆哮道:「谁还敢来!。」

见状全都不由心生惧意,这要再往上冲,万一他手里没个轻重一不小心可就真会闹出人命来,到时候可就没法收场了。

横的怕不要命的,郭大少爷也就跟人放放狠话,再不济让手底下的小弟上去掰掰手腕,连血都没怎么见过,一看到男人血红的眼珠子转过来,当即后退两步躲在一个小弟后面。

男人把锄头捏得紧了,刚想换个姿势,郭大少爷立刻吓得连滚带爬地往车上跑,可即使都成这幅德行了还不忘回头放狠话。

「老梆子你等着!。今天就先放过你,以后有你好看的!。」

汽车驶远了,阮晴才一脸担忧地从屋里探出头。

「铛啷啷啷啷……。」

男人一松手,锄头掉落在地上,随后他也就地坐下来,摸起之前放在一边的烟杆,继续默默抽烟。

「爸……。」

察觉到身后有人,男人回头望去,尽管身心疲惫,但还是勉强地扯扯嘴角,「闺女,没事,明天爸就去把彩礼退了,放心,一切有爸呢……。」

虽然昨晚听军哥儿说了,但即使来人查也需要时间,在那之前郭家肯定不会停下骚扰搞事。

阮晴攒了攒气,决定道:「爸,他们要找的人是我,干脆我走吧……。」

男人一听这话就急了,「妞儿,你可千万别……。」

「爸,你放心,我不去郭家,我去找军哥儿,他当兵了,没人敢去那里闹的。」

「可是……。」

「爸~~这次就听女儿的吧!。」

「唉……。」

男人站起来,刚刚挺直的嵴背又弯了下来,伸出粗糙的手掌抚摸阮晴的秀发,「都怪爸爸没用……。」

「爸你别这么说!。都怪我,要不是我,弟弟也不会……。爷爷,奶奶,还有妈妈就……。」

说到伤心处,阮晴流下了自责悔恨的泪水。

「好了,好了,不怪你,你一直都是懂事的好女儿……。」

「爸——」

阮晴扑进他的怀中,眼泪汹涌而出。

除了女儿刚出生时,自她懂事后男人就再也没有好好抱过她了。

男人搂住自家闺女,大手轻轻抚着她的背,极为耐心地安慰着。

哭够了,阮晴眼红红的,脸也红红的离开父亲的熊膛,不好意思道:「爸,我还是尽快走吧,省的姓郭的再来闹。」

「闺女长大了……。」

男人叹息道,「快去收拾吧,收拾好了,爸送你过去。」

「嗯。」

女孩儿答应一声,转身望望1睡的弟弟,没有选择叫醒他,「爸,家里以后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放心,小平就交给我了,爸还没老呢!。」

阮晴收拾得很快,除了几件厚衣裳和来年夏天的几样衣服,还有个人用的生活物品,以及几本书和本子,旁的都没带。

鬼使差的,阮晴从厨房碗橱里摸了一小瓶自家酿的酒塞进了包袱。

将房门关上,大门锁好,男人摇响拖拉机,载着女儿,在她的引导下来到了部队驻地的不远处。

阮晴拿着包袱,对男人说道:「爸,弟弟要醒了,你先回去吧。」

「嗯。」

阮晴一步三回头,身后「突突突突突」

的声音始终不曾变动,她终于忍不住,放下包袱,转身跪在地上,将额头抵在沙土里迅速磕了三个头,一眼都不敢再多看,捂着脸跑远。

……。

……。

阮晴刚到大门跟前,旁边的观察室里就有人出来问她:「娃子,你找谁?。」

「我找雷军,我是他媳妇儿。」

「啊?。」

老头惊讶地上下来回打量了好几遍,才说道:「你等下,我去叫他。」

这里的驻地顶多算得上是后勤,负责从当地招收预备役完成新兵训练,然后再填充进军队中,巧的是市里正在盖的市军医院里的医疗人员也刚好在这里培训。

这里只是临时驻地,里面正在打包搬迁,过了今天就一个人也不剩下,还好阮晴来得及时。

老大爷回到门口,将阮晴带进一间办公室,里面正坐着一位穿着军装的短发女人,干练、英气。

「江指导,我哪来的媳妇……。」

一道疑惑的声音从门外进来,在阮晴转过身后,声音变成了惊讶,「妹子?。你咋来了?。」

「哥,姓郭的刚刚上门闹着要抢人,被我爸打跑了。家里待不下去我来投奔你……。」

「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座位上的女人发话,于是阮晴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只不过对于母亲的事情一带而过。

「唉……。」

女人叹息一声,这不单单是坏人做坏事那么简单,天灾,贫穷,时代和地域让阮晴一家毫无抵抗风险的能力,才会造成这个局面。

被称作「江指导」

的女人能做到的最大程度就是让阮晴留在这里,做不了更多。

这不是她没有同情心,而是她深刻地明白,以她的能力,就算殚精竭力让阮家脱离了风险,可依然还有千千万万个阮家需要她的帮助,她顾不过来的。

将阮晴安排到医疗组里跟着洗洗扫扫打打下手后,江婧打了个电话,报告驻地的情况,并提起当地的「黑恶势力」,催促尽快安排人来调查处置。

当晚,为了庆祝驻地搬迁,宽阔的大操场上点燃了几座篝火,还有阮晴从未见过的「烧烤」,大部分床板已经在白天拆下来运走了,随车的人员会在新地方提前装好,明天剩下的人过去后就能直接入驻了。

留在驻地的人不多,有的房间里有拆不掉的木板床,都特意留给了女孩子,别的人则在背风处搭帐篷过夜。

阮晴坐在火堆旁一边取暖,一边看着热闹的景象,一道身影跑了过来。

「妹子!。接着!。」

递过来的一串烤肉油汪汪的,散发着辛辣的气味,光闻着就让人直吞口水。

「吁……。」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片整齐划一地嘘声,随后就是女孩子们清脆的欢笑,「哈哈哈哈……。」

就连阮晴旁边的女孩们也弯着眼睛取笑他们。

大男孩不好意思地离开了自家妹子身边,跑过去和他们打成一片,阮晴的脸庞在火光的映照下也愈发地明艳动人。

阮晴小口吃着,即使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那个呆子一边跟人说话还总是时不时关注这里的目光。

听他们说,这次搬迁,他们可能会被分到别的地方去,有的近,有的远,可能她和军哥儿就再也不能待在一块了。

想着想着,脑子里突然蹦出的一个极其荒诞的想法把自己吓了一跳。

火焰熄灭,谈笑渐悄,外面的东西撤得差不多了,人们互相打着招呼回到各自的房间或者帐篷。

阮晴今晚本来是安排和别的女孩在一间房,可她看着窗外黑漆漆的空地,回想着母亲的离开,然后被人上门骚扰,自己不得不离家出走,过了今晚又要去别的地方,很难再回到老家见自己的父亲和弟弟。

想到这里阮晴就感到孤独和迷茫,还有对未来的恐惧,甚至连军哥儿也要和她分开,身边就再也见不到1悉的人和物了。

阮晴蹑手蹑脚地翻出从家里带出来的小瓶子,开门熘了出去,借着月光悄悄摸进了军哥儿的帐篷。

「哥……。哥?。」

她小声呼唤着。

「嗯……。谁?。」

他迷迷煳煳地醒来。

「是我……。」

大男孩揉揉眼睛,惊讶道:「妹儿?。」

「嗯。哥,我睡不着。」

「咋了,害怕?。」

「哥,陪我说会话好不好?。」

他翻身坐起来,「好!。」

于是两人即使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交谈起来。

说到开心处,阮晴摸出瓶子,「哥,你尝尝这个。」

「啥啊?。」

他拧开盖子一闻,惊讶地问道,「酒?。」

「嗯……。」

阮晴用鼻音哼哼,「来的时候从家里带的……。」

说实话,他早就想尝尝了,上学时没机会,来到部队以后,总觉得不抽烟不喝酒就不算真男人,今晚终于有机会尝尝男人到底是什么滋味了。

他拿出自己的杯子倒了一点,拧好盖子,再端起杯子用舌头点了一下,瞬间被辣到。

「嘶——」

可想到在驻地里听到的说法,和不想在自家妹子跟前丢脸,他又屏着呼吸将杯子里剩下的两口灌了下去,喝完就在那龇着牙呼气。

「嘶——呼——嘶——呼——」

耳边听到阮晴的窃笑,他刚想说什么,但忽然感觉头有些晕,「妹子,我……我好困……。」

往后面一躺,接着救什么也不知道了……。: 发送无法打开地址至LTXsBA @gmail.cOm获取最新地址男人都懂得!【回家的路:WwW.01bz.cc 收藏不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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