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4-17第一部举兵自立第十二章引兵自立(10)杀开南宁明月在天但却感阵阵凉意拂面,微风中飘着澹澹硝烟味,我随着陈竞存前进,隐隐听到砲声,随又见到担架抬下伤兵,知道离火线不远了。
昨天清晨叶举左翼熊略部从那马镇连续渡过八尺江、良凤江,进佔吴圩镇后午后驱散江西镇守军直抵左江南岸,遮断陆荣廷部退回龙州大半去路。终昏前消息传回前进司令部,陈竞存立刻决定主力夜袭青秀山及五象岭。
我们过了良庆镇到距离五象岭约1000米处便停了下来。月色中可见到队伍静悄悄地前进,几名干部似乎均经战阵,沉着地带着士兵散开卧倒在田边堤道上。
天未破晓,用望远镜也见不到五象岭上桂军,忽然夜暗中远远传来一片嘈杂,原本俯卧的士兵一阵骚动──似乎是侧翼出现敌军──但慌乱间到底有无敌人也看不清楚。
碰碰碰~五象岭方向传来数十声枪响,从枪口火光位置看来应是桂军放冷枪,但却也未见到惊乱的粤军部队中有人倒下去,却也无人开枪回击,就像一片黑压压的苍蝇毫无头绪打转。
“真是丢脸!”陈竞存不满意眼前子弟表现,令身边团长立刻前去善后。
团长带着数名副官卫士躬身前去,对空鸣了几枪后还是无法遏止部队混乱,索性让号兵吹起冲锋号。
昏暗中军旗跟着团长冲去,不知怎地原本溃乱一团的士兵也跟着乱糟糟向前冲。
但此时却了,原本方才还放着冷枪的桂军此时却毫无动静,粤军士兵杀声震天随着军旗密集地冲到山脚下,不多久就全数隐没在林线的阴影中。
乒~碰~岭上零星传出枪声,但因双方器械型号繁杂,却也分不出是哪方开枪。
轰隆~轰隆~几发手榴弹拉响,爆炸声听来不似之前我部缴获转送陆老帅的英国货,亦不似广州湾兵工厂产品,那种低沉混浊、爆炸得不乾不脆的声音应该是粤军的土製手榴弹。
约莫30分钟后岭上人声逐渐停歇,团长派传令回报,称已驱散五象岭上桂军继续向江边追击中。盖青秀山、五象岭为南宁城防两处最关键锁钥位置,而桂军如此轻忽防守,实令我费解。
回报佔领五象岭后陈竞存却也不立即前进,倒是由副官好整以暇地觅得一处清幽所在摆上早茶。陈与我皆为客家人,但可能是在广州生活已久,陈竟也摆起了粤人派头。早茶甚为丰富,不仅茶汤香醇浓郁,几样小点亦甚可口,之前我专心观战却未留意到何时何人送来这精緻点心。
早茶用毕陈也不急着前进,倒东拉西扯地讲些早年参加革命的事,直到叶举派人来请才悠悠起身出发。
邕江流经青秀山和五象岭之间形成一道峡口,而青秀山西南支稜正好遮蔽五象岭与南宁城间视线。
上岭后我才明白为何方才陈竞存故意摆谱用顿早茶,原来这段时间粤军砲兵拉了数门山砲上山,已佔领好阵地准备支援渡河。
一般人会选择在冷水坡-大塘洞一线渡河,这段河面较窄、南岸地型也较适合部队准备,但渡河后不但受雷公岭、铜鼓岭狙击阵地挡住去路,更会受到来自青秀山侧射火利袭击,后续展开困难。陈竞存採取了个大胆行动,在孔庙到五象岭间多路渡河──虽然这样一渡到北岸就是青秀山脚,必须勇往直前、有进无退一路仰攻,但好处是桂军防御阵地指向冷水坡方向,这段河面等于是桂军防线死角,加上粤军砲兵在五象岭东北角佔领阵地可直接射击端掉桂军火点,加上袭因素反而大幅提升成功公算。
粤军连夜运来各种浮具──正规的舢舨、渡船有之,非正规的竹筏也不少──连夜已先遣部队偷渡过江、拉上缆绳,此时各大小船筏便沿着数十道缆绳来回循进。
粤军五点多天方破晓便开始进发,但直到近七点已超过千人过江后,桂军似乎才恍然大悟,开始朝渡河点开火。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四五挺机枪朝江面扫射,但桂军阵地设于稜线上,朝江面射击俯角极大、危险界受限,粤军船隻真正被弹者不多,三两竹筏被机枪集火捕捉瞬间炸成碎片,倖存者顺江漂流;所幸江面已有数十条巨缆横跨,只要不是伤势过重直接沉入水中,多能顺流抓住缆绳支撑待援。
哒哒哒~哒哒哒~机枪曳光弹从青秀山稜线喷向江面,在水上激出一道道水柱……。
我们与陈竞存待在五象岭隐蔽树下,他似乎对眼前情景无动于衷。
“目标左前方青秀山稜线大树下敌机枪,放!”前方砲兵阵地传来高昂口令声。
碰~咻~~碰~~!千米外青秀山稜线上方爆出黄褐色烟雾。
哒哒哒~哒哒哒~机枪无视砲击,继续吐出火舌。
“下修5,放!”
碰~咻~~碰~~!稜线下方树林瞬间碎木残射纷飞。
哒哒哒~哒哒哒~维克斯机枪继续沉闷地吐着火光。
“放!”
“修正xxx~放!”
弹丸接二连三喷向对岸,烟花在机枪巢上下左右不断爆开,但似乎阻止不了桂军枪手杀戮的决心。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中了为什么无效?”陈仲弘低声问道。
“砲弹和引信不对…”我回答道。
“喔?!”陈仲弘邓先圣两人同时低声疑问道。
“现在打的是榴散弹,榴散弹引信时间没调对…”我应道。榴散弹就像一发超大散弹枪子弹,内含100到300颗铅弹,榴散弹内有一条点火索,会依据点火索长度在不同时间将内部的铅弹全部发射出去,是19世纪末到欧战期间英法两国砲兵主要的砲弹种类。榴散弹对空旷地上行进的步兵威力极强,但对隐蔽在壕沟中的士兵效用极低。德国人早就发现这个事实,在1916年后就放弃榴散弹改用榴弹,但英国法国因为兵工厂生产弹性差,明知效果不好还是一直生产到战争结束为止。
“榴散弹点火索秒数要算对,裡面的铅丸才会打到正确的位置…”我说明道:“点火索要先烘烤过,点火时间才会准…粤军点火索应该没烤过,所以才会每发砲弹有的发太早、有的太晚,造成散弹不是太高就是太低,打不到预定位置……。”
“原来是这样……。”
“这点之前在砲兵营上课我都说过…”我放低声量道:“好在我部现在已经不用榴散弹了。”
“真是汗颜…之前上课都没注意听这段…”陈仲弘道。
“没关係,以后如果缴获山砲或速射砲,要特别注意就是了…”我轻抬嘴角道:“不然打了半天都是白打……。”
“原来砲兵打砲还有这么多学问…”邓先圣恍然大悟道。
“很难的,还要算数学,什么三角、仰角,还要算秒数…”陈仲弘一幅老经验道。
“这些资料都要先准备好,印成一张射击诸元表贴在砲上”我说明道:“临时再算就来不及了,欧洲列强都是做成计算尺,多远距离、什么砲弹、仰角几度、飞行几秒、引信设多少都刻在尺上,要用时一拉数字就出来了。”
“所以现在?”邓先圣精明问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囉…今天我们是来观战的…”我佯作什么都不知道。
“明白,有机会再向司令讨教…”陈仲弘道。
粤军砲手一次又一次调整射击诸元,约莫10分钟后终于端掉对岸第一处机枪巢。
哒哒哒~哒哒哒~桂军机枪不停徒劳地喷出弹丸,慢慢逐一被粤军火砲压制。
渡河粤军已超过千人,蝟集青秀山山脚下无头苍蝇似地蠢行躁动,谁也没有朝上跨出第一步。
“你们注意看,渡河序列不对…”我对陈仲弘与邓先圣说明道:“现在十几路渡河,看起来是每一路一个连…先锋渡河了但干部还没渡河,所以才会一大群人挤在山脚下不知到要做什么,让桂军打着玩……。”
“那该怎么办?”陈仲弘问道。
“这就要看平时怎么训练干部…”我回答道:“如果平常训练重点放在排长上,就一排4个班、4条线并列渡河,这样一上岸排长就可以掌握部队立刻执行下一个动作,不会像现在在岸边挤成一团、没人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可能一个连十几条线同时渡河吧?”陈仲弘追问道。
发布页2u2u2u点㎡“一个连就要分梯队,三个排每排4条线、每个连4梯渡河…”我说明道:“一个连同一个正面渡河会太宽,连长掌握不了。一个连分成4梯渡河,找干练的排长打第一波、连长在第二波、副连长第三波、军士长压第四波…这样就算前几波打掉了,后面还是有资深干部可以带着大伙继续打……。”
“兵器打第四波吗?”邓先圣问道。
“没一定,看敌情…”我解释道:“突击过河时要特别注意爆破组、喷火组和迫击砲组位置。”
过去两三个月我特别提醒李德邻和白参谋长着重战斗工兵训练。
“放在第几波一切看敌情和我军炮火准备…”我续说明道:“敌人阻绝工事做得够、铁丝网碉堡工事多,爆破组就要往前…这部份看多了你们就知道怎么摆……。”
“引信怎么设?”陈仲弘较了解第一线实务问道。
“看敌方有没有顶盖…”我简略解释道:“无论敌人是机枪巢还是渡船,有顶的会挡住碎片、用榴弹炸、用震波打昏敌人,没顶的用榴弹空炸或用榴散弹打、直接杀伤敌人──记得要抓秒数,榴弹空炸或榴散弹都是在10米到20米间高度效果最好,打太高或太低效果都不好──抓住时间事前要先试射几次,抓准时间!”
“喔喔…大概明白了…”陈仲弘满腹狐疑应道。
“我上课讲义裡都有说明不同高度各种不同弹种碎片飞散情形…”我续道:“设定火砲射击计画时记得参考,这样才能用最少的弹药造成最大效果……。”
“喔?…我懂您意思了…”邓先圣道。
碰~咻~~碰~~!
经过许多无效射击后,粤军砲兵指挥官似乎多少掌握了要领。青秀山稜上机枪着一个接着一个哑去了声音。
随着渡江粤军超过2000人,杂乱无头绪的部队慢慢在干部领导下缓缓朝稜线爬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有没有发现有个声音不一样?”我问陈仲弘邓先圣道。
“轻机枪…”陈仲弘道:“布伦式…弹匣20发…三点放6次后停5秒换弹匣!”
“很好!不错!这你都听出来了!”我笑道。
“全部裡面就这个枪手威胁最大…”陈仲弘结论道。
“什么时候发现的?”我问。
“之前30多分钟枪声太乱没注意,是重机枪都哑了才注意到的…”陈仲弘赧赧道:“方才分了……。”
“虽然就算弹药一样,重机枪轻机枪打起来声音还是不一样的…枪管长度不一样、水冷还是气冷,子弹相同但枪不一样、打起来声音就不一样…发现没有?打起来比较轻快…”我朝邓先圣道。
我手指稜线右侧道:“在那个位置!”
“看不到…”陈仲弘举起望远镜观察道。
“依託窗口或林际时不可将枪口伸出透空,容易被敌人发现,射击位置要后退。
这名枪手很精明,退在树木下草丛深处死角,隐藏枪口火光不让这边看到,这样砲火就不会找上他…”我说明道:“这个枪手威胁最大──他挑目标也挑得很准,你们注意看,他专挑三四个人聚集的地方,不然就是打干部!”
粤军渡河欠缺准备,渡江舟波先后顺序不说,渡过后各单位也不清楚该做什么、目标是什么,一群一群蝟集河岸上──要不是桂军还未从袭的心理震撼中恢复,这些士兵都是最好的肉靶。轻机枪断断续续打,不一会已经撂倒3、40人。
“我看到了!”陈仲弘低嚷比划道。
“我也看到了!草丛上冒出硝烟!”邓先圣道。
“所以记得机枪一定要换阵地,不能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我拍拍陈仲弘肩膀道:“过去告诉砲兵官长,让他们朝那个方向打。”
在原本的世界看电影裡面打,来到这世界后自己打,而这次还是第一次站在旁边亲眼看人打。
虽然火力密度不高,但旁观的现实感还是令人惊心动魄。
河滩上散佈残肢碎肉,鲜血汇成小溪潺潺流向江中──虽不若“抢救雷恩大兵”
或“硫磺岛的英雄们”电影那样死伤惨重,但上百具残破尸体横陈江畔还是憷目惊心。
渡江行动告一段落后粤军终于在干部领导下朝山顶稜线进发,稜线上桂军机枪响了又哑、哑了又响,最后或是因为枪给打坏了还是弹药用尽,终不再吐出狰狞火舌。
粤军沿着乾沟挣扎地往上爬,桂军散兵探出身体向下射击,却成了粤军砲手最好的目标。之前为了打机枪,不断错误学习后粤军射手终自经验终得出射击诸元,距离不变、仰角不变,此时只要左右摇就可轻易打中一群又一群欠缺敌火观念的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