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
我话还没说完,欧阳雅霓马上一挥手,身后的四个特务便连忙顺着窗户往楼下看去。
“别看了。我进来之前他就走了,他知道我发现他了。现在再追来不及了。”我连忙说道,“那人是什么人?国外派过来的间谍?”
“呵呵,你害怕么?”欧阳雅霓看了我一眼,对我问道。
“那可就取决于这人是什么身份了。如果他是个路人龙套,那就无所谓了,但是假如这个人是个角色,那我可就真要小心一些了——我不还得回f市喔么?”我对欧阳雅霓说道。
我确实很担心,虽然我没看清楚那个中年男人的脸,但是从他的动作上来看,这人应该是个老手,动作麻利、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警惕,搞不好真是个老特务。
欧阳雅霓看着我,轻笑了一声说道:“呵,你就放心吧,他应该......”
肖 站长没等欧阳雅霓说完话,大声干咳了一声,然后瞪了欧阳雅霓一眼。欧阳雅霓见了,又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接着便不再说话了。
我大概看得出来,这是不想让我知道太多的意思,我也不好多问。接着,我便把自己手里的皮箱子递给了欧阳雅霓,“这个,就是我们市的桂霜晴处长让我交给贵办事处的,请查验一下吧。”
欧阳雅霓把皮箱放在了一个小桌上,肖 站长看着那个小皮箱,亲自戴上了一副白手套,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钥匙,把钥匙插进了皮箱的锁孔里,轻轻一转。
——只见箱子里飘出了浓浓雾气,我仔细一嗅,貌似有一丝干冰添加剂的气味。肖 站长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了箱子里,接着,他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试管,里面装满了殷红色的液体——原来我这一路上过来,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一管血液样本。
这就奇怪了。
按理说安保局全国分站之间都有一定的秘密管道——别说安保局,就算是我们警察局,如果涉及到跨省需要进行人体指标采样,只需要通过内部伺服器上传一下显微图例和资料指标,然后再通过根据其他地区省份提供的资料进行比对就可以了;那么为什么,这一次安保局一定要搞的如此神秘,而且还特地指派我这个局外人来执行任务喔?
“嗯,这就是我们要的东西。谢谢你了,李丛先生。”肖 站长郑重地对我说道。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对于安保局的这帮特务,讨厌归讨厌,场面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嗯,请您先到休息室稍作片刻。”说完,肖 站长就让身边的一个特务安排我上了楼,然后马上把试管放进了箱子里,又把箱子交给了欧阳雅霓,说道:“欧阳,你先把东西拿过去,让他们现在就检测,看看是不是跟我们在白桦林里发现的那件......”因为我在跟着一个特务往楼上走,后面的话我就听得不大清楚了。
我进了休息室以后,那个特务便给我端上了一堆饮料和糕点零食,接着礼貌地对我笑了笑,就离开了。
等他走后,我一拧门把手——真棒,那个特务给我直接锁在房间里了。这哪是让我休息,这完全是给我软禁下来了。
行吧,安保局还能把我杀了不成?既来之,则安之,我便捏起了一块葱油椒盐月饼,给自己倒了一壶铁观音,就着热茶吃着糕点。
那一盘里一共有十块月饼,我慢吞吞地吃着,等我吃到第五块,觉得有些撑撑、且茶壶里的水都已经被我喝光了的时候,欧阳雅霓才派人把休息室的门打开了。
“李丛警官是吧?谢谢你的配合。我们现在就安排您去局里的招待所,现在是中午11点,招待所餐厅在11点半会有午饭;下午到晚上10点之前,你可以在本市 自由活动,我们调查处会派两个人陪着你,保护你的安全。”欧阳雅霓微笑着对我说道。
“呵呵,反正就是没有人身 自由就是了。说是让我休息,给我关在这这么长时间。”我看着欧阳雅霓说道,“中午饭就免了,我需要去你们招待所里补个觉。困的要死。”
欧阳雅霓对我说道,“好的,跟我来吧。”
说着,我跟欧阳雅霓下了楼,出了安保局的大楼,往右手边一转,带我进了一个四层小楼。她把我安排在了三楼楼层中间的一间房间里,我进了房间,看了一下窗户周围以及楼下。
“哼,没看出来你小小 年纪,还挺警觉的——你放心吧,这个房间窗户不贴着树,楼梯外面不靠近引水管,而且就算是有人爬墙,我们这还有电子报警装置和24小时的监控,招待所楼下以及我们局大院里还24小时有轮岗巡逻。”接着又指了指她的两个穿着便装的手下,一男一女,对我说道:“这两位是我手下最能干的弟兄,在你进驻我们g市期间,他俩负责保证你的安全。”
“好吧。你们安保局''''八仙'''',我这一上午就见到了三个——''''人屠湘子''''、''''骷髅采和'''',再加上您''''血仙姑''''欧阳处长,我这趟g市可真是没白来。”
欧阳雅霓看着自己的两个手下,三人一起看了看我,居然开怀大笑了起来。他们几个跟桂霜晴和她的“十二杰”们比起来,虽然绰号一个赛一个吓人,但是他们身上还真就没有那么多虚架子和杀气。
“你这个小鬼,还知道到的还真不少啊!”欧阳雅霓对我说道,“你既然对咱们安保局这么了解,怎么当初警校毕业的时候,不选择来加入我们喔?嗯,何秋岩?”
一听她叫我的名字,我一下子就惊住了:“您,知道我本名?”
“哈哈!桂霜晴把事情早都跟我说明白了;何况,我在k市警院上学的时代,可跟你 妈妈夏雪平是上下铺喔——我虽然在g市上班,但我是k市人。”
我一听欧阳雅霓这句话,心里更觉得惊讶:我哪里想得到,号称安保局四大女杀手之一的“血仙姑”欧阳雅霓,居然跟夏雪平曾经是同寝室友。
“你不信?”欧阳雅霓说着坐到了我的身边,从自己的米黄色风衣里拿出了自己的皮夹,从她工作证的后面,掏出了一张照片。
那照片保存得很好,可还是已经有些泛黄了。
欧阳雅霓叹了口气,对我说道:“这个是你 妈妈18岁的时候的照片,我俩同岁,但是我比她小8个月。这是我俩在女生寝室楼外照的。”
照片上的夏雪平,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看起来却比现在阳光得很,身上有一股男孩子才特有的霸气;
而欧阳雅霓那时候也很漂亮,过去的她更像一个白种人和亚裔的混血少女,梳着齐肩发,但是看起来却没有现在看起来自信,整个人的身形比现在看起来也瘦弱多了,即便现在的的她样貌依旧很骨感,而且虽然鼻梁高挺挺的,但是身上那股混血儿的气质却不在了。
照片上,夏雪平搂着欧阳雅霓的肩膀,挺着胸脯昂首笑着,而欧阳雅霓微微低着头看着镜头,站在夏雪平身边显得有些害羞,笑容很腼腆,居然有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欧阳雅霓看着照片也入了神,又低着头轻叹了一口气,侧过头对我说道,“你这小东西的眉宇之间,跟你 妈妈还挺像的;你的相貌更像你的爸爸,但是你比那个男人长得更白净。”
一听这话我乐了,因为父亲何劲峰的肤色是我们家里人最黑的了,美茵和我的肤色都很白,可能我们俩都比较随还没晒黑之前的夏雪平吧。
“您还认识我父亲?”我对欧阳雅霓问道。
欧阳雅霓的目光迟滞了,“认识......我当然认识那个男人,”接着她突然看了看我,又很生硬地对我笑着说道,“但是我跟那个男人不熟......”她说完,接着把照片放回到皮夹里,又对我问道:“雪平现在......她还好么?”
“她很好。”我点了点头对欧阳雅霓说道。
“她现在,还跟那个叫苏媚珍的女人关系不错么?”欧阳雅霓侧过脸对我问道。
“对啊,他们三个一直关系很好。”
“呵呵,一直很好......”欧阳雅霓似乎冷笑了一声,对我说道:“雪平这个人啊,外表坚强霸气,听说你们f市的人现在还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冷血 孤狼'''',哼,要我看,根本名不副实——她哪能是狼?她就是一只可怜的小猫!其实她内心里,一直单纯善良得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其实也是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日日夜夜都被风吹冰冻,点上一根火柴,她就觉得暖和得不行,别人只要对她好一点,她就招架不住了,从此以后会对那人产生无限的信任;所以她总是受伤,傻傻的总 容易被骗,但是她自己却总是意识不到......”
前半段说夏雪平比之狼更像一头小猫的评价,我是认同的;不过,我有点没听懂欧阳雅霓说的后半段话的意思,但我能听出来,她是话里有话,只是她也不继续往下说了,我也不好问什么。在她陷入自己的思忖之后,我只好继续对她说道,“......不过,冯媗阿姨已经被人杀了。”
“冯媗死了?”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跟那个小姑娘不熟,但是我还是见过她的,她总来警院找你 妈妈玩,当初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小女孩......还有,你刚才说''''他们三个'''',怎么是三个?”
“对啊,还有丘康健。”
“哦......嗨!我都把他给忘了......”欧阳雅霓害羞地笑了笑,“你看我这 记忆力哦,对啊,我把他忘了......小丘是个很好挺好的人啊。”欧阳雅霓深吸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接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道,“小家伙,你刚才不是说你困了么,好好休息吧。下午要出去,跟他们俩说。”
绰号叫“骷髅采和”兰凝萱看了看我,也对我笑了笑说道:“何警官,你要是想出去了,敲敲我俩的门,我们一个暂时住你对面,一个住你左边隔壁。有时说话。”
说完他们三个就都出去了。
我漱了漱口,接着睡意就袭上全身。我睡了个特别踏实的午觉。
醒来以后是下午2点左右。我敲了敲那两个特务的门,陪他们俩聊了聊天,我其实本来想问问我带过来的那管血液样本到底是干什么的,并且打听打听今天在我来的时候跟踪我的那个人有什么来历,可是一个跟我装作没听说,另一个就一直告诉我保密,因此我也没问出什么来。一直待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很像坐牢一般,于是我便提议跟他们俩出门,这两位都三十一二岁的特务一听,在我面前突然开心得像两个十多岁的孩子。我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个兰凝萱和号称“人屠湘子”的迟昊英居然是一对儿 新婚夫妻。
“要不是因为你,我俩真不知道得赶上猴年马月才能去哪一起玩玩喔。”迟昊英有些不得已地对我说道。
“那你俩 新婚以后,就没去度过 蜜月?”我对着他们俩怀疑地问道。
“别说度 蜜月......办完婚礼,我俩都没洞房,就去接了任务了......在各自父母面前,我俩现在还瞒着说我们俩是在外贸公司上班的喔......别说外地了,本地的影视城我俩一直说想要去,一直都没去成。”兰凝萱说着。
还真是各家有各家难念的经。
我仔细想想,夏雪平不也是一样么——她好像没跟父亲离婚的时候,就基本上没有去哪旅游过,可能不久前父亲跟陈阿姨领完结婚证之后请我们吃饭之前、我带她开车兜风的那一次,算是她这些年来唯 一的一次“旅行”吧。等办完了桴故鸣的案子,我一定要带夏雪平好好找一些地方玩一圈。
“好!反正你们二位也是要跟着我的,我做主了!咱们就去影视城!”
说起来,我也是不知道在这一下午的有限时间之内还能去哪玩,g市的经典不少,但是诸如伪皇宫、天照鸟居、渤海国遗址、辅国寺那种历史气氛太浓厚的地方我不喜欢,而类似俄罗斯文化街、小釜山街、东亚时尚城那种地方太闹了,而且我也不喜欢逛街购物,说不定影视城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影视城距离安保局也就二十分钟的车程,到了以后,我一路往前走,身后的这一对儿夫妻便在后面跟着,偶尔在我观赏影视城里的街景的时候,他们便拿出手机自拍着;一见我往前走了,他们俩也顾不上照得好不好,连忙跑到我屁股后面跟着。我一见状,便只好在每个景点旁边故意多待一会儿,给他俩足够的时间找一些漂亮的秀恩爱照片,结果到最后,反倒更像是我在陪着他俩旅游一般。
当然,对我来说也不是全无收获,在他俩的介绍下我才知道,这个影视城在过去伪政权时期是全东亚最大的影视基地,李香兰就是在这里被甘粕正彦发现并捧红的。纪念品店里,正好在播放着李香兰演唱的那首《何日君再来》,货架上也在售卖着翻录后的李香兰的歌曲专辑,我记得夏雪平是很喜欢李香兰的歌的,因此我便毫不犹豫买了一张cd,作为给夏雪平的礼物。
玩了一圈,从影视城里出来,在迟昊英的推荐下,我们三个又一起吃了一顿酸白菜火锅,多点了一盘锅包肉、一盘蒜泥皮冻,酒足饭饱之后回到了招待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午睡过午觉的缘故,这一夜我失眠了。
其实从我再影视城里,看到兰凝萱和迟昊英夫妇拍着自拍照的时候,到后来去吃酸菜火锅,再到现在,我满脑子都是夏雪平。我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诸如“夏雪平现在干什么”、“夏雪平按时吃饭了么”、“夏雪平今天心情好么”、“夏雪平看了我给她写的留言了么”之类的问题, 她的名字,她的模样,她的喜怒哀乐,比之以前,在我心中似乎烙得更深刻了。
“欸,你小子!”吃火锅的席间,迟昊英举起了酒杯对我说道,“让我们俩举了这么长时间酒杯啊!”
我看着他们夫妻俩都已经把 啤酒杯举了起来,我这才意识到我发了好长时间的呆——那种让人喘不过来气、胸口发热、喉咙微痒、心脏砰砰直跳的症状,又一次发作了。我连忙不好意思地拿起酒杯跟他们碰了一杯,喝掉了杯子里所有的黄汤。
“我说你小子,恋爱了吧?半天也不动一下筷子!”迟昊英对我坏笑着问道。
“......我......我没有啊?”我惭愧地笑了笑。
“什么没有......你这副模样,就是刚谈恋爱时候的样子!”兰凝萱对我说道,“嘻嘻,想当初我和他刚谈恋爱的时候,我俩都分别被处里面外派过;我想他、他想我的时候,我俩都是像你刚才那种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表情......哈哈,那一段时间,我俩可分别都没少被欧阳处长和局长批评,还闹了不少笑话喔......别否认了,你这就是恋爱了!”
我低下头,内心里感觉到了一种无限的喜悦:
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感觉么.
我一直到很晚才入眠。
第二天我睡到了上午11点......
在埋怨自己睡过头的同时,我发现居然没有人来叫醒我,我连忙出了我房间的门,结果发现有四个年轻特务全都手持手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守在我的门口。
“这是怎么回事?”没等那几个年轻特务跟我解释,我便连质问加控诉道:“这是又把我以''''休??息''''的理由给我软禁了?谁下的命令啊,你们局长还是欧阳雅霓啊?我给你们安保局跑腿,还能受到这样的待遇?我今天还要回f市喔!”
“李先生......您今天怕是回不了f市了。我们不是针对您,实际上今天我们局里大院全戒严了。”其中一个特务对我说道。
“怎么回事?”
另一个特务给我解释到:“您没听到么?早上的时候在小西门,有一辆被人用电脑操控的一辆雪佛兰撞进了院里——那上面居然还带着两公斤的c4炸药,把小西门炸毁了,还炸伤了我们10个巡逻哨兵和4个特工......”
我听着这些话,有点汗颜,因为我睡得确实太深了,而且我一直沉浸在不断跟夏雪平缠绵的梦境中,所以我确实不知道外面发生爆炸了。
“不仅是这样,我们食堂和招待所餐厅也被封锁了。早上有在单位食堂吃过饭的同事,现在都被送往医院了,他们全都有上吐下泻和发烧症状,好在目前还没有生命危险。李先生,您今天怕是哪都去不了,还是待在房间里相对更安全一些。”
“好吧,我知道了。”
也只能这样了。
为了安保局跑长途外勤,被人跟踪了一次,还遇到了一次针对安全情报部门的恐袭。这一趟差出得,也是挺倒楣。
一直到了晚上8点钟,戒严才解除,食堂和招待所餐厅半个小时以后才开饭。饿了一天的我,看着一边往嘴里塞馒头,一边还要去忙着调查内部事务的欧阳雅霓以及她的一众手下,我也就没好意思提着急回f市的事情。而且,我心里也担心,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着急走,会不会被他们安保局的人错误地当成袭击者的内应。
第三天早上7点钟,我刷好了牙洗好了澡,在迟昊英兰凝萱夫妇的陪同下,我跟着去了安保局的食堂吃了早餐。 g市安保局的食堂里食物种类单调得很,但是味道还不错:玉米面酸菜粉丝锅贴包子、小米薏仁粥、一个茶叶蛋、一份黄泥螺,外加一份糖醋洋葱黄瓜番茄腌菜,吃得确实很痛快。
“小伙子,能吃得很么!”肖 站长和欧阳雅霓朝我走了过来。
“ 站长!处长!”迟昊英和兰凝萱同时从座位上起来,立正站好。被他俩这么一,我也连忙放下碗筷,跟着站起了身。
“不必拘谨,坐下吧。”肖 站长对我说道,接着又转身对迟、兰夫妇说道,“你们俩先去旁边稍等一下,我和欧阳有话要对这位李丛警官说。”
紧接着,肖 站长让欧阳雅霓从她的风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火车票,对我说道:“李丛警官,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谢谢你的辛苦!昨天我们局里发生了突发紧急事件,耽误了你的行程;对你造成的不便,我谨代表我个人,向你表示歉意。今天天气不错,你可以返回f市了。”
虽然这次任务被我完成的云里雾里,但是我听了肖 站长的这句话,依旧是松了口气。
“但是我还有些问题需要问你,”肖 站长说完这话,又靠近了我一些,脸上摆着一副看似很和蔼的笑,这个举动让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我也躲不开,我看了一眼欧阳雅霓,欧阳只是盯着本来属于兰凝萱那碗还没吃完的粥,却一句话也不说,我只好硬着头皮听着肖 站长对我问道:“......反正这个食堂也不剩几个人了,何秋岩警官——肖某也就索性不叫你的化名了,我想问一下,关于昨天跟踪你的那个人一些事情,你看可以么? ”
“没什么不可以的,肖 站长,您不妨直说。”
“嗯,那好,我问你,那个人长得什么样,你看清了么?”肖 站长对我问道。
“......算不上看得清,我总共就看了那人三眼。让我想想:那个人个子很高、跟我差不多,大概在185至190厘米之间,身材看起来很健壮,身手应该很不错——他发觉我注意到他以后,立刻闪到了一边,动作很迅敏;年龄大概在......45至50岁上下,脸型属于尖下巴偏向国字脸,没留胡子,留了个侧分头......大概是高鼻梁、深眼窝、肤色......抱歉我没太看清他五官长什么样,只是看了个轮廓,记得几个细节。”
“嗯......你果然是你们k市那一代学警里能排进前十的拔尖学生。”肖 站长对我笑着夸赞了一句,然后表情严肃地看了欧阳雅霓一眼。欧阳雅霓抬头看了看我,依旧没说话。
“肖 站长,恕我冒昧:我能问问 他是谁么?”
“那个人是你......”欧阳雅霓似乎在一旁忍了半天,可她刚开口说了半句话,便被肖 站长瞪了一眼,她便又立刻沉默了下来。
肖 站长接着和蔼地笑笑,对我说道:“跟你说了也无妨:那个人,他是你们f市的安保局曾经的一个叛逃特工,这个人罪大恶极!......此前,他失踪已经将近21年了,在这21年里,全国的安保局特工,还有国情部的海外情报站,都在抓捕他,但是此人一直销声匿迹,我们还都以为他死了。只是没想到最近,这个人居然出现在了g市。”
我一听肖 站长给我讲的这些故事,倍感耳熟:“那个人,名叫于锋对么?”
听到我说出这个名字以后,欧阳雅霓浑身一震,她立刻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你知道他的事情?你之前见过他么?”肖 站长的脸上倒是波澜不惊,但是眼神也突然犀利起来。
“除了昨天,真就没见过他。”我想了想,又补充道,“他的名字,我都是从桂霜晴处长那里听说的喔。”
肖 站长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又对我问道:“你确定,你从小到大一直以来都没见过他?你的现任上司夏雪平也没见过他、或者跟你提过他?”
“没有。”我看了看肖 站长,又看了看欧阳雅霓,我便对欧阳雅霓问道:“欧阳阿姨,我 妈妈跟这个于锋,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关系很熟么? ”
肖 站长立刻盯着欧阳雅霓,欧阳雅霓深吸了口气,才对我说道:“......也不是很熟,于锋当初是我们警院的一个学长。他跟你外公的师生之谊倒是不一般,之前很受你外公夏涛的赏识,偶尔也会去你外公家做做客......你外公和你舅舅不是遇害了么?夏家就剩下你 妈妈 一个人了,因此,不以我个人的经历,而是从工作的角度考虑问题的话,确实从理论上讲,夏雪平现在是唯一一个可以跟于锋保持社交联络的物件。”
听完欧阳雅霓的话,我才稍稍释然。
也的确,安保局从来都是把每个人名签化、然后习惯用片面化推理的方式把几个人联系在一起,所以从桂霜晴到肖 站长,他们怀疑夏雪平跟这个叛逃特务于锋有一些关系,以他们的角度也是有一定逻辑的;若不是听了作为曾经夏雪平室友的欧阳雅霓的话,我还一直以为夏雪平跟这个于锋之间会有什么不得了的过去喔。
而对于于锋这个人,警察局里的人每每提及后全都是一副十分后悔开口的样子,在今天我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之后,我也终于明白他们的反应,为什么会跟小说《哈利?波特》里那些有身份的巫师们提起伏地魔的时候的反应如此的一致了。
“所以我这次护送的那管血液样本,应该是从安保局内部的血库中抽取的,送到贵站,就是为了测验血型和dna,看看你们曾经遭遇过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于锋,对吧?”
肖 站长脸色瞬间一变。
欧阳雅霓连忙瞪了我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我别再继续往下问了。肖 站长瞟了眼欧阳雅霓,又转过头对我笑了笑,“呵呵,你果然很聪明。这样,时候不早了,我让欧阳处长亲自送你到火车站吧。谢谢你这趟远端的辛苦,欢迎你以后有机会再到g市来玩。”
说完之后,肖 站长站起身跟我握了握手,然后态度严厉地走到欧阳雅霓身边,跟她耳语了几句以后,离开了餐厅。
欧阳雅霓叹了口气,看着我说道:“你这小东西啊,性子跟当年的雪平还真是有点像喔:就是永远都分不清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话不该问不该说。”
后来欧阳雅霓便亲自开车送我去了火车站,说起来,她的车子也是一辆日产suv,而且车型也是“奇骏”,也是四轮驱动,跟夏雪平的车子几乎完全一样,只不过夏雪平的车子是黑色的,而欧阳雅霓的这辆车是白色的。
一路上,我跟欧阳雅霓聊了好多关于夏雪平过去的事情。在欧阳雅霓的口中,我又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夏雪平:
欧阳雅霓毫不保留地跟我讲述道,她确实是个混血,她母亲是立陶宛人,父亲是k市人。她父亲早年在东欧做贸易,在立陶宛的时候,跟自己的母亲谈了恋爱。后来父亲回国,母亲义无反顾地紧随其后,并且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原国籍,几番努力下,成功让父亲娶了她。后来,欧阳雅霓出生,出生第三天后,父亲便不告而别,从此不知下落。
“男人都是骗子......”说到这的时候,欧阳雅霓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句。
“欧阳阿姨,我也是么?”我故意跟她开着玩笑说道。
欧阳雅霓看了我一眼,自知失了言,对我呵呵一笑,“你呀,你是个小骗子!”
我俩大笑着,欧阳雅霓继续说道:
小时候的欧阳很苦,母亲其实语言不通,幸亏还会几句英文,她母亲在她早教的时候敲遍了全楼邻居的门,后来总算遇到一个70多岁的在旧时代去英国留过学的老太太,她母亲便请那个老太太教欧阳和自己说中文;又因为语言不通,所以欧阳的母亲在k市什么正经到底工作都做不了,索性她还有一些舞蹈工地,因此只能白天去少年宫教小孩子跳芭蕾,或者偶尔去一些商场去发传单、做 内衣模特,晚上就跑到一些夜场当礼仪、跳艳舞、甚至有的时候还要陪酒......母亲做着为人不齿的职业,欧阳雅霓从小便也被人欺负,从小学到高中,欧阳的成绩一直不错,但是她从骨子里的自卑感,像是一棵毒藤一样,深深地 缠绕在她心里。
真正把缠在她心上的那些藤蔓铲除的,就是夏雪平。欧阳雅霓说,夏雪平对她来说,是一颗长在悬崖边上的救命稻草,是她过去黑 暗世界里的一束阳光。
高中毕业的时候,欧阳的母亲就去世了。因为没什么钱上更好的大学,所以欧阳只能选择去了k市的警官学院。她对警院的一切都不了解,所以对待所有的任何事情,她都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她不知道进学校后第一天的时候要去学生处领制服、领棉质 内衣,所以在教官第一天查寝室的时候,欧阳就被教官训斥哭了。
这个时候,从她身边递过来一张蓝色花边白底的手帕。那是欧阳雅霓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在自己无助的时候,帮了自己一次。
“谁让你管她的?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夏雪平!”
从那一刻,“夏雪平”这三个字,仿佛带着金色的光芒一般,彻底镌刻在了欧阳雅霓的心里。
“......你是,夏校长的女儿?”因为夏雪平的家世,女寝室里的教官一般还真不太敢得罪夏雪平;并且,那天在夏雪平的坚持下,女教官乖乖地帮欧阳雅霓拿了一套制服和一套棉质 内衣。但此后,欧阳雅霓依旧处于一种自闭的状态,她并不是很敢于跟夏雪平这样强势的女孩子 交流。
真正让她和夏雪平成为朋友的,是另一件事。欧阳雅霓记得清楚那是在一个周末的晚上,欧阳趁着所有人外出休息的时候,在寝室楼下的石桌上背书的时候,遭遇了“警专帮”的几个刚从外面喝得酩酊大醉的男生。那几个男生一见到欧阳便心生歹意。
“哟,这不是咱们年组那个混血小美女么!陪哥几个玩玩!”
欧阳当时傻乎乎的,连呼叫都不知道,被一群男生围住后,她只会掉眼泪只会哭;而且欧阳当时的体质十分瘦弱,根本挣脱不了男孩子抓在自己手腕上的魔爪。
就在这个时候,穿着一身西装的夏雪平出现了。那些企图欺侮欧阳雅霓的男生,被夏雪平一个个,全都卸了胳膊,而且夏雪平还给他们每个人的下颌掰脱了臼。
“你说说你,一个将来要当刑警的女孩子,不学会保护自己,你干嘛要学刑侦喔?”夏雪平对欧阳说道,她帮着欧阳擦干了眼泪,接着对她指着躺在地上失去了战斗力的男生说道,“看你的样子,到现在还从来没打过人对吧?今天正好,就用这几个杂碎练练手!”
“我......我不敢......”——说起来,我都不相信现在被赋予“血仙姑”称号、传说中杀人如麻的欧阳雅霓,当初居然连揍个趴在地上的男生都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夏雪平说着,帮着欧阳雅霓握起了拳头,带着她蹲在了地上,抓着她的手腕,用力地朝着这群男生里的其中一个,狠狠地将拳头对着那男生的脸上猛砸了下去......
自那以后,夏雪平开始每天不厌其烦地带着欧阳去健身房跑步、练单双杠、练拳击和踢腿,并且还经常带一些我外婆做的酱牛肉、炖排骨回寝室里,跟欧阳一起分食补补身子;周末的时候,还经常会带着欧阳回家跟自己同床而眠。那段日子里,夏雪平真是把她视若亲姐妹一般。
——说起这些故事的时候,我看得出来欧阳雅霓对夏雪平的情感是十分真挚的,她说起夏雪平那时候的每一个小故事,满眼都是无比的崇拜和依赖。
“那后来......您怎么来到m省了?”我对欧阳雅霓问道,“您要是在f市的安保局做调查处处长就好了!欧阳阿姨,我打心底里不把您看作是安保局里的大女特务,既然您是夏雪平的朋友,我也就跟您如实说了——我是真讨厌桂霜晴那个女人!”
“你这个小东西呀,你还真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就不怕我把你这话告诉桂霜晴?”
我怯生生地抿了抿嘴。
欧阳雅霓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了,她反问了我一句:“雪平是不是也从来没跟你提起过我啊?”
“......确实没有。”
欧阳雅霓释然地笑了笑,“呵呵,算了,不说了......秋岩,阿姨虽然这算是第一次见你,但是还想作为长辈,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嫌阿姨烦:人活一世,有些事情,糊糊就过去了,没必要知道得太清楚——这是欧阳阿姨从事安全保密工作以来,最大的心得,也是阿姨对 人生的感悟。”
以前我总嘲讽郭敬明写的《小时代》多么多么低级无趣,现在我觉得,那种烂俗小说里的故事,还是有很多真实的地方的——女生之间的友谊,好像总是来得热烈,去得迅速。看起来,欧阳雅霓跟夏雪平之间在后来,也发生了什么不可调和的误会。她不想跟我讲述,我也就不好再问了。
临上火车之前,欧阳雅霓突然很激动地抱住了我,她把我抱得紧紧的,抱得我心脏直跳。我不明就里,但是被这么个混血大美女抱着,我的心里、我的脑子里,早就乱得七荤八素了——但我可是有夏雪平的人了啊,欧阳阿姨,你可不能让我再犯错误了。
我正在心里念叨着,只听欧阳雅霓略带哽咽地说道:“阿姨真的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好多阿雪当年的影子......让阿姨再好好抱抱吧......”
我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愣愣地举起手,安慰地拍了拍欧阳雅霓的肩膀。
“你回去以后,帮阿姨去告诉你 妈妈,就说:小霓很想念阿雪,真的好想......”
“好,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告诉她的。”我说道。
欧阳雅霓松了口气,松开了我的肩膀,对我开怀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呼......要么还是算了吧!你这次是秘派,有保密守则制约的......还是别跟她说了,算了吧!你快上去吧,列车马上就要开了。”
“嗯。”我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直接上了车。
车子发动,欧阳雅霓也离我越来越远。
在我最后还能看到她的身影的时候,我看到欧阳雅霓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已然哭成了泪人。
我叹了口气,心绪混乱地拿起了身前椅背上的一本列车杂志。
杂志内页里有个广告,上面是一个短发女孩和一个长发女孩拥抱的 画面,广告的slogan这样写道:
青葱岁月,我那回不去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