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俊肯定地道:“吕贼必会派许商出来,除他和管中邪外,怕没有人是这龟卵子的对手了。”事实上除他们外,堂内人人都在猜测吕不韦会派何人出来应战。此等胜败关乎到吕不韦的面子和荣屏,吕不韦自不敢轻忽对待。吕不韦的目光果然落到许商身上,岂知就在此时,与许商有师门之辱的连蛟冷哼一声站了起来,恭身道:“请仲父允许连蛟出战。”连蛟亦是当今咸阳炙手可热的剑手,曾多次在宴会场显露身手,众人见他自动请缨,登时鼓掌喝采。
吕不韦显然对他颇有信心,呵呵笑道:“好:但记着点到即止。”只有管中邪和许商同时皱起眉头,显然并不看好连姣。鼓声轰然响起。众人均知好戏立即开场了。
两人隔了丈许,并排面向席位的小盘,吕不韦和朱姬,先致以武士敬礼,随即转身面向对手,四目交投。韩竭平时虽予人倨傲无礼的印象,但这时却像变了另外一个人般,非常沉着,全神贯注打量对手,没有半点轻敌或疏忽大意。他右手握在剑柄处,稳定而轻松,两脚微分,不动如山,虽没有摆出架势,但却比任何姿态更有震慑人心的高手风范。连项少龙和滕翼等也暗暗为他喝采。
他的眼神变得剑般锐利,但却没有透露出分毫心中的情绪,使人更觉得他深不可测,难以猜度。大堂内鸦雀无声,人人屏息静气。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感觉,这非是各人今晚特别有耐性,而是没有什么特别大动作的韩竭,已足以生出强凝的气势,镇慑全场。最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是他竟清楚传达出一种信息,就是除非他不出手,否则必是石破天惊的攻势。
滕翼在乌应元后侧过来,奇道:“这小子与善柔同出一门,为何却完全不同剑路呢?”项少龙刚和纪嫣然交换了个心生惊异的眼神,闻言道:“只从曹秋道能调教出两个不同的徒出来,便可知曹秋道确已达大宗师级的境界了。”
滕翼点头同意。要知若是一般下乘剑匠,只知照煮碗地把自身技艺授与徒儿,很容易培造出另一个自己来。只有博通剑术的宗师级人物,才能因材施教,令徒儿发挥出本身的优点和特长。善柔以快为,剑走飘灵。韩竭则以稳为重,剑求势求狠。只从两者的分别,便可推测出曹秋道的成就。
另一边的连蛟虽一向狂妄嚣张,但际此生荣死辱的关键时刻,亦变得气度沉凝,严阵以待。表面上一点看不出他落在下风,还拔出长剑,横在胸前,威势十足,可是众人总有他给剑尚未出鞘的韩竭比了下去的感觉。两人对峙了半盏热茶的工夫,韩竭忽地微微俯前,像只到猎物弱点的斑豹般,双目厉芒剧盛,凝注对手。事实上两人的距离没有丝毫改变,但众人却猛地感到韩竭已动出击了,个中情势,确是难以言喻。
果然身在局内的连蛟在对方惊人的气势压迫下,不得不立即发难,爆出震撼全场的一声咆吼,手中剑化作长虹,在暗含奥理的步法配下,越过了近丈的距离。长剑变化了几次,最后才斜挑韩竭握住剑柄的手。明眼者都知他剑势的每一个变化,不但可迷惑敌人,还藉之加速增劲,使攻至敌人时气势力道均能臻达最巅峰的一刻。而他直取对方握剑的手,更是最厉害处,务今韩竭不能全面发挥剑招。
纵使伤不到人,但高手交战,只要一旦失势,必绝难平反败局,所以无论在剑术上或战略上,连蛟无疑已可跻身第一流剑客的行列。这时连项少龙等都觉得韩竭有点过于托大,暗叫可惜。“锵!”韩竭右脚移前,身子奇异扭侧,寒光闪闪的剑滑了一截出来,在灯光照耀下爆起一团耀人眼目的异芒时,一分不误的就只凭那露出了半截鞘的剑刃硬挡了连蛟迅若闪电,厉若雷霆的一剑。
连蛟想不到对方胆大至此,已来不及变招。韩竭竟再踏前一步,右肩一耸,往连蛟胸口撞去,右手同时用力把剑推鞘内,神乎其技地夹着了连蛟的少许刃锋。全场各人无不动容,如此剑法,确是世所罕见。这样当然锁不死连蛟的长剑,但已足使他剑势顿挫,若被对方肩头撞上胸口,更要当场出丑,骇然下连蛟抽剑猛退。惊天动地的攻击,立时冰消瓦解,还惨失动之势。
“锵!”韩竭那把光华流动得有若幻象的宝剑,终于出鞘。只要不是瞎子,就该知那是把不可多得的利刃。项少龙自问下亦知韩竭的剑更胜李牧赠给他的血浪。滕翼叹道:“连蛟完了!”
“停手!”众人齐感愕然。韩竭的宝剑本要乘势追击,闻言只好倏然立定,剑鞘内。连蛟仍被韩竭气势所慑,虽未露出败象,但只要看他连退七步,便知他形势不妙之极。众人定过神来,循声望去,发话者原来是管中邪。管中邪哈哈一笑,道:“敢问韩兄,这把宝剑出自何人之手,叫什么名字。”
若换了别个人说这番话,必会惹得全场起哄,怪管中邪取巧为己方的连蛟解困,可是管中邪自有一股理所当然的风度,教人不敢妄定他在施展诡计。韩竭刚好面对管中邪的一方,微微一笑,剑再离鞘,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竟甩手掷出,旋风般向管中邪旋去,但由于运劲巧妙,长剑到达管中邪身前三尺许时,刚好是剑柄的一方向着管中邪。
众人目瞪口呆时,管中邪轻轻松松,漫不经意的探出巨手,指曲成虎爪,拇指在下,准确无误地舍剑柄而捏着刃身。时间似若停顿了下来。本是狂旋的宝剑余势全消,乖乖的给锁在管中邪的五指关内。管中邪横剑眼前,啧啧称善。韩竭见管中邪露了这一手,亦像其他人般为之动容,再微笑道:“剑名破军,乃敝师珍藏十大名剑之一,出自欧冶子之手。”
全场立时起哄。欧冶子乃铸剑大师,古今除干将莫邪夫妇外无人能及,只此一剑,便随时可换来足够普通人一世用之不尽的钱财。最尴尬的是连蛟,呆立堂心,进退不得。管中邪又欣赏了半晌后,将剑抛还韩竭,笑道:“剑好人更好,这一仗是敝师输了,异日若有机会,必向韩兄请教高明。”众人掌声轰起,却非为了韩竭的绝世剑术,而是对管中邪的风度心折。
嫪毒等自然不大是味道。项少龙等却是心中佩服,管中邪来了这漂亮的一手,既技惊四座,救了连蛟,更压下了韩竭的锋头。一举三得,真亏他有这种应变能力。众人望望管中邪,又瞧瞧项少龙,显都感到管中邪的锋芒,突然间把项少龙全盖过了。吕不韦显然对这得力手下应变避辱的手段非常欣赏,举杯道:“来!让我们为这场别开生面的比试喝一杯!”众人欢呼声中,举杯敬。连蛟一言不发,返席去了。韩竭则接过仆人递上的美酒,饮胜后才施施然席,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吕不韦再要说话时,嫪毒后席的国兴忽然站了起来,先向小盘等施礼,大声道:“刚才一战,虽是精采,却未能尽兴,小人斗胆,想请一位高人下场陪小人玩上一场,以竟余兴,请太后、储君和仲父赐准。”此语一出,顿时全场肃然,暗猜他想挑战何人。连嫪毒都皱起了眉头。显是此事并未先得他同意。只有邱日昇等渭南武士行馆诸人,人人脸有得色,不用说是早有预谋,想借此机会,重振行馆在咸阳的声威。项少龙脑际灵光一现,已知道国兴要挑战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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