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君道:“吕不韦不是到了临淄吗?他当然不知你在那里吧。”项少龙苦笑道:“恰恰相反,我不单止曾和他同席喝酒,还由他亲送我往稷下宫与曹秋道决战呢。”
众人齐齐失声道:“什么?”项少龙把临淄的事娓娓道出,听得各人心惊胆跳,瞠目结舌。其中关于小盘的身分危机,他当然只选重点据实以告,以便消除大家疑虑。赵致被引出兴趣,忘了哭泣,本仍缠在他怀里不肯离开,直至听到善柔已作人妇,坐起来大发娇嗔道:“柔姐怎会这样许身别人又不告知我们的?”
项少龙忙解释解子元乃理想夫婿,善柔是做了很好的选择,可是赵致总难释然。纪嫣然奇道:“你没见到干爹吗?难道……”,项少龙转述邹衍已出外觅最后栖身之处,纪嫣然虽感不舍,也渐释怀。只有赢盈见他带兰宫媛与石素芳两大名姬。忍不住大发醋劲,待项少龙说明,此次落难能险中求生,甚至与曹秋道一拚高下,都是靠着凤菲与她们,这才破涕为笑。
项少龙继续说他那曲折离奇的故事,到结束时,伸个懒腰道:“现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觉,更希望醒来时已身在咸阳。”
项少龙换上戎装,卓立船头,身旁除昌平君、滕翼、纪嫣然、赵致、石素芳与兰宫媛外,还有领大军在途中与他会的荆俊。近战船,在河道形成壮观的队伍。咸阳在一个时辰的船程内。白雪铺盖大地的景色
已换上了初春的美景。白云冉冉,江水粼粼,两岸翠柳簇拥,绿树幽深。项少龙凝望岸旁因船队经过惊起的一群长尾蓝鸟,想起过去数月的逃亡生涯,这刻不禁有像马儿们般海阔天空,任我翱翔的兴奋感觉。
项少龙随口问道:“近日有什么大事发生呢?”昌平君道:“韩王刚过世,由安太子继位,遣使向我们求和。储君着韩王安派韩非入秦,不知韩王安肯答应否?”
项少龙点头道:“储君一向欣赏韩非兄的治国理论,若韩非兄能在秦一展抱负,该是好事。”纪嫣然却叹了一口气,但没有说话。项少龙欲问其故时,昌平君压低声音道:“嫪毐更得太后宠幸,封了长信侯后,俸禄与吕不韦相同,嚣张得令人难以忍受。”
项少龙暗忖今年就是小盘举行加冕礼的时候,嫪毐和吕不韦大限亦至,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静心一想,朱姬和嫪毐的关系更加密切,可能是由两个原因促成。首先就是朱姬开始怀疑小盘非是他的儿子,其次就是以为项少龙死了。朱姬无论在心理和生理上,都需要有一个男人倚仗。
荆俊笑道:“这趟三哥无恙归来,必教一些人非常失望。”赵致兴奋地道:“夫君离家快两年!你绝想不到宝儿竟长得这么般高大的。”
纪嫣然欣然道:“若不是为了宝儿,芳妹定会和我们同行,还累得小贞和小凤都不能来,她们都为此哭了好几天。”
项少龙又问起王剪。昌平君低声道:“这事见到储君再说吧!”项少龙愕然望向昌平君,后者向他打个眼色,项少龙只好把疑问闷在心里。
这时咸阳城出现前方。项少龙悠然神往道:“终于家了!”小盘早得消息,亲自出城迎接。这未来的秦始皇终于长大成人,留了一脸短须,胸背厚实,举手投足,均具睥睨天下的帝皇威势,只有眼中的孺慕之情依旧,否则骤眼下会感到似乎在看着个陌不相识的人。
昌文君、李斯、管中邪、乌廷芳、琴清和众多公卿大臣倾巢而来,热闹隆重,却不见嫪毐。鼓乐鞭炮齐鸣中,项少龙在众人簇拥下,弃船登岸。小盘率众而出,扶起下跪施礼的项少龙,细审他消瘦了的容颜,嘶哑声音中满是压抑着的感情,轻叹道:“上将军辛苦了!”
项少龙心中涌起满满的酸楚,就像见到久别重逢的儿子,两人却不能尽情哭泣拥抱。其他人纷纷拥上来道贺。乌廷芳则不顾一切扑入他怀里,琴清当然不能当众这么做,但眼内射出的情火,却把项少龙的心都烧熔了。
小盘与项少龙并排骑马入城,接受夹道欢迎的人民的欢呼,兴奋地道:“上将军失踪的消息传来后,家家户户为上将军求神许愿,希望上将军能早日安全来,现在终给他们盼到了。”项少龙想对他说及吕不韦等的阴谋,但却知此时此地均不适宜谈这天大的秘密,只好把话忍在心里,道:“吕不韦来了吗?”
小盘掩不住心中的得意,笑道:“他当然要赶在师傅之前来,在稷下宫的一战确是精采绝伦,为我大秦争得最大的光荣。上将军知否齐王送拟出城后,当日就气得病倒呢。”项少龙笑道:“吕不韦来了,那些事就到宫内再说吧!”
小盘忍不住满脸的笑意,一面挥手向群众示意一面道:“好,去才说吧!”项少龙心中安稳下来,阔别两年,小盘成长许多,威严大增,城府更深,已非昔日只会说“师父救我”的毛躁孩子。
在王宫的正广场上举行了阅兵仪式后,项少龙和小盘避到书斋密谈。当说出有关邯郸张氏夫妇的事时,小盘气道:“好大胆!这奸贼竟敢向外人泄出此事,实万死不足蔽其咎。”项少龙道:“看储君是早已知道此事了。”
小盘微笑道:“还好寡人在嫪贼处布了茅焦这着棋子,嫪贼的一举一动,怎瞒得过我?”项少龙道:“此事早已不成威胁,我们只需静观嫪毐与吕不韦得知邯郸方面消息后,会是怎样的脸色。”
小盘顿了一顿道:“邯郸方面我有派人前往,嫪贼的人遍不着张力夫妇,左邻右舍更无人知晓,只好无功而返。幸好师傅当年有先见之明,处理的干净俐落又不留话柄,现在全无后顾之忧。但太后那边,却因为师父瞒着她这事,现在对我们很不谅解。”项少龙不禁摇了摇头,沉声道:“这已是无可避免的问题,我不骗她,现在大家都早已是邯郸城里的一堆枯骨。”
俩人想到这是无法解释的死结,也无法可想,只有静默相对。好一会小盘打破僵局,叹了一口气道:“师傅会后悔吗?”项少龙抬起头来望着小盘,思半晌后,坚定地道:“我不会后悔,你会吗?”
小盘虎虎生威的锐目往他瞧来,与他对视半晌后,点头低声道:“我本来是有点后悔,宫廷的权谋斗争比我想像得更加丑恶,国家大事更是繁杂得让我每天烦恼的睡不好觉,最难受的是不能见到娘亲。但想到如果不是师傅,我们母子俩早已惨死赵穆手下,就没有任何后悔了!”顿了顿后,双目闪闪生光,满怀激动地道:“这些年来,我看够了朝廷上下,东方六国尔虞我诈,你争我夺的无谓战争。多少将领战士与无辜姓死得毫无意义,就只为了上位者的私心权谋。师傅让我坐上储君这个位置,又引荐王剪与李斯这两位强大的帮手,盘儿知道这是师傅为了天下苍生的安排。他们想要战争,我就一次给他们打个够!他们想要领土,我就统统据为己有,天下没有国界,就不会再有争夺领土的战争,也不会再有人因为战争而牺牲。到那时候,师傅可不能拦着我,我一定要去塞外与娘亲共度余生!”
项少龙听了内心澎湃不已,这才是他心目中的千古一帝!
小盘呼出一口气,挨在王座处,仰首凝视上方的梁柱,轻轻道:“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现在外面必是谣言满天飞。反正吕不韦、嫪毐这两人也只能偷偷摸摸的讲是非,不过若有人敢当众提出此事,寡人只有立即将他斩首示众,抄家灭族也在所不惜!师傅莫怪我心狠,为了未来的一统大业,盘儿不能有妇人之仁。”项少龙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他唯一也是最大的弱点,如果小盘像他一般,现在大家都早已尸骨无存,更别提要保护身边所有心爱的美女。
小盘俯前低声道:“寡人已秘密把王剪调来,两个月内就会返抵咸阳。”项少龙皱眉道:“此事储君没请示太后吗?”
小盘龙目射出一丝不忍,旋又歛去,无奈地道:“她对我的疑忌已是越来越深,我再要看她的脸色,就什么都没做了!她住雍都更是肆无忌惮,与嫪毐的事弄到街知巷闻,天下谁不以此为笑柄,使我大秦蒙羞。”项少龙知他痛恨朱姬不知自爱与嫪毐恋奸情热,更泄出张氏夫妇的事,叹了一口气道:“储君该记得曾经答应过我的事。”他指的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小盘都不得伤害朱姬一事。
小盘默然地往他瞧来,哑声道:“她这般倒向嫪毐,师傅仍要维护她吗?”项少龙心下凄然,却仍坚定地答道:“是的!因为我们都欠她太多。她过去全心全意爱护你,扶持你。你也曾把她视为生母。就算她有千般不是,她仍是你的母亲,大秦的太后。嫪毐跟吕不韦可以千刀万剐,但我们却不能伤她一丝一毫。”
小盘听了沉默许久,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堆满案上的卷宗文件,道:“这里大部分报告都或多或少与郑国渠有关,最近寡人收到消息,郑国可能是韩王派来的人,上将军对此有何看法?”项少龙见小盘默许之后,也不好续谈朱姬的事,至于郑国渠的事,小盘必是已收到确定情报,自不必多言,道:“此事储君应该已有定见,小的没有什么看法。”
小盘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师傅应该也很了解,很多事我都不想这么做的,但却知不这么做却是不成的。师傅当初交给我这担子,跟上战场厮杀一样没有人情好讲的呀!”
项少龙听了也觉自己过于感情用事,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储君今年七月正式加冕为王,那时大权集于一身,太后还会对储君有任何影响力吗?”小盘倏地沉下脸去,缓缓道:“师傅可知她将印玺交给了嫪毐那假阉人随意使用,使寡人每晚睡难安寝吗?”
项少龙听了心往下沉,朱姬这样做,无异把跟小盘的关系弄到了不可弥补的恶劣地步,当下为之谔然无语。
“砰!”小盘宽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案上,咬牙切齿道:“她还为嫪毐生了两个贱种出来,一个叫嫪政,一个叫嫪龙,师傅说这是什么意思?若非嫪贼与吕不韦勾结在一起,牵连太大,寡人忍不到七月就要将他碎尸万段!”顿了顿,小盘怒容敛去,哑然失笑道:“师傅可知嫪毐以‘假父’自居,还说我这‘假子’时日无多,他日就是由他这假父加冕。哈!这蠢材瞪大眼睛都可做梦,寡人倒要看他怎样收场?”
这番话他笑吟吟的说出来,比咬牙切齿更令人凛然。项少龙心里十分清楚,就因为小盘把他当成亲生父亲,朱姬当成母亲,才会对朱姬这种行为无法容忍。而朱姬这样做,项少龙心里也明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只是自己不愿意去面对。现在这样的局面,又怎是当初三人来到咸阳时能够想像得到的?
(卷二十四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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