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璘没说话,他闻到了一缕淡淡的梅花香,不由沉浸在那清冷的香味里。
如此闻梅香喝酒,倒是一件惬意的事,此时此刻,他竟还能惬意。
“我记得我有一坛青梅酒,你能去帮我找绿绮拿来么,我不想听她唠叨。”陆璘说。
施菀回道:“好,我去找她要。”
她出门去找了绿绮,听说又是要酒,绿绮皱眉道:“让少夫人劝劝公子,少夫人怎么还帮忙拿上酒了,回头夫人知道了定要生气的。”
“但他心中愁苦,总要发泄出来才好,与其憋在心里,倒不如喝些酒,睡一觉。”况且,他喝了酒,还愿意和人说说心事……施菀学过医,知道强忍愁苦比喝几杯酒更伤身。
见绿绮仍不愿意,施菀只好说:“若母亲说起,你就说是我给他喝的就好。”
绿绮看她一眼,叹了声气,去将酒抱了出来。
施菀抱着酒进房间,给陆璘倒上了一壶。
陆璘轻笑道:“还是你有办法。”
施菀也笑了笑,没出声。其实她也是很怕婆婆的,更可况比起她来,婆婆还更喜欢绿绮,连绿绮都不敢,她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量。
陆璘问她:“怎不坐着?”
施菀便拿了只凳子过来,在离他稍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似乎有了些醉意,让她觉得,好像他智没那么清醒,不会觉得她离他太近了。
他果然没注意这些,只是又喝一杯酒,说道:“但我,该听从父亲的意思,明哲保身么?那是我最不愿看到的自己。”
施菀沉默许久,说道:“我也不知道,若我不认识夫君,可能就希望夫君铁骨铮铮,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夫君你……毕竟是我夫君,我其实也同父亲一样,希望你能别管别人,保全自己。而且这件事,连父亲都不敢碰,你的官职要小得多,自然更危险。”
她说完,低下头去,怕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红晕。
陆璘没看她,只是静静喝酒。
喝了两杯后他说道:“其实我知道,说这么多,我最终大概还是会听从父亲的意思,退出这漩涡,我终究只是个苟且偷安的无能之人。”
“夫君怎会是苟且偷安,怎会算无能之人?就算是一个好官,他也要懂怎么保全自己不是么?我们说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就是这样?”施菀说。
“其实,我也不是一点都不怕死,也不是不想要前程了……”他喃喃道:“就没有既能保全自己,又能救下老师的办法么?”
施菀自然回答不出来。
他看她一会儿,又看向窗外,颓丧而倔强。
外面雨更大了些,几点水珠飘进来,全洒在了他脸上。
他似乎浑然未觉,迎着冷雨,看着窗外滴着水珠的翠竹。
或许觉得他已半醉,或许是他刚才的目光给了她勇气,她拿起手帕,抬手,试探着替他擦去额上的水珠。
然后是脸上,唇角。
陆璘再次看向她,就在她对上他的目光,立刻要收回手帕解释他脸上有水时,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一颗心狂跳起来,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他只是喝醉了。
“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他低声道,依然抓着她的手。
施菀语无伦次道:“我……是我应该的。”
他仍看着她,随后缓缓顷身过来,轻吻上了她的唇。
她脑中早已一片空白,六无主,僵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能动,隔了好久,只觉有梅香夹杂着青梅酒香萦绕在鼻尖,再然后,是他唇上的温热。
不知隔了多久,他的吻慢慢加重,随后她能感觉到他大而有力的手掌扣住了她的后脑,让她更贴近他,然后尝到了他舌尖的酒意。
心悸不已,呼吸紊乱,她久久无法从错愕中拾回智,只是呆呆坐着,任由他施为。
她想起,这是第一次他这样亲吻她。
他们成婚后那仅有的第一次,他是因为药效,急促、被欲望支配,而她做了坏事,紧张,害怕,也茫然无措,那个时候,他是没有这样细细吻她的。
她想去体会,可又如此紧张,只觉得要窒息而死。
许久之后,他离开她的唇,深深看着她,隔着很近的距离。
她垂下眼去,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目光,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却莫名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错一样,惟恐是自己勾引了他。
“今晚,就在这里,陪陪我好吗?”他突然道。
施菀无法说话。
当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站在陆府面前,下人不让她进时,是他从马车上下来,站到她面前替她解围。
他一身白衣,丰如玉,恍如天皇贵胄。他对她只是微微一瞥,而她却让他的身影在心底住了下来,她变得很低很低,卑微到了尘埃里,哪怕他成了她的夫君,她也如同地上一只蝼蚁仰望明月般仰望着他。
她想靠近他,却惟恐自己脏污了他。
他的垂怜与邀请,如此的不真实。
她知道他的目光看着她,自己周身都是他的气息,他与她靠得这么近,她无法开口,只是抬起手,无助地拉住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