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官,在世人眼中地位尊贵,他是可以做到的——他要让她心无顾虑地行医,要让她以女子身份习得男子也叹服的医术,要让她不止能治病救人,还能受人景仰。
……
施菀进房中,将那单子给周知远,嘱咐道:“大人,周夫人今晚算是有惊无险,但还有新伤要修养,人也虚弱,我明日就走了,这单子上写了平日注意事项,也开了后面要敷用的药,您留着。万一后面有发烧或是异样的疼痛,及时去找大夫,万不可大意。”
周知远亲眼见她将难产的妻子和闭气的孩子救过来,对她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听她如此交代,连忙正色道:“一定谨遵施大夫叮嘱,绝不敢大意!”
说着从身上拿出一吊钱来:“不知大夫诊金几何,这……”
施菀知道这位举人出身的周大人并不算富裕,但自己确实以医术谋生,想了想,说道:“大人给我300钱吧,留些钱给夫人补身子。”
周知远此时也知道施菀是陆璘千里迢迢从外地请去京城给他母亲治病的,料想这施大夫在当地必然是名医,出诊费用不会低,只怕一吊钱也不够,却没想到她只收300钱,不由感激道:“多谢大夫!”
施菀收了钱,问枇杷:“都收拾好了没?”
枇杷拿了医箱过来:“好了。”
“那几位好好休息,我们先回去了。”两人向周家人道别,出了房间。
陆璘还在门外,问她:“真不用吃东西了?”
施菀摇头:“不用。”说完回头看一眼枇杷,枇杷连忙道:“我也不用。”
“那早些去睡。”陆璘便交待。
施菀“嗯”了一声,和枇杷一起回房去了。
躺到床上,枇杷忍不住问施菀:“师父,你觉得我今天晚上怎么样,是不是都做对了?”
施菀笑道:“还不错,其实这些你都会了,只是容易慌,你要记住,你是大夫,如果连你也慌了,别人会更慌,所以越是病人命悬一线,越要冷静,只有冷静,才可能有转机。”
“可我怕最后还是失败了。”
“这是一定会有的,也是大多数情况,我们不过是普通医者,不是仙,能做的,只是尽自己最大努力罢了……所以平时要多学些医理,这样也许自己手中的病人更多一分活下来的可能。”
枇杷兀自想了好一会儿。她最初要来当学徒,只是觉得做大夫厉害,也只是想和爹爹对着干,离开家乡而已,对于未来,她没有更多的想法,所以平时混一天是一天,远不如严峻那么用心。
但今天晚上,她觉得自己学的那些东西这么有用,如果那周家夫人没有遇到她和师父,如果师父身边没有她帮忙,兴许就出事了。
她突然想好好学医,也和师父一样,做一个能救人于危难间的大夫。
特别是女大夫,男人没有顾忌,可男大夫又那么多,女人有那么多顾忌,偏偏还寻不到女大夫,多一个女大夫,这世间似乎就能好一点点……
“师父,是不是嫁人了,婆家一般不喜欢媳妇出去行医?”
施菀问:“怎么?想嫁人了吗?”
枇杷连忙回答:“当然不是,我就是想,我也要做个好大夫,所以我就不嫁人了!”
“不要这样,女子一个人,会有你想象不到的辛苦,更何况你还是个姑娘家。”
枇杷又想了想:“那除非他和他家里同意我行医,我才嫁!”
施菀说道:“你好好学医术,专给女子看病,赚些钱,这样会有许多婆家喜欢你的,你到时候挑个最好的就行。”
在安陆这样的小县城,什么身份与体面没有那么重要,又不是贵夫人,能行医赚钱,反倒让许多人艳羡。
枇杷一想也是,欢喜道:“师父,我决定从明天开始好好学医!”
“所以你以前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没好好学医是不是?”施菀问。
枇杷一惊,讪讪笑道:“没有没有,我都有好好学的,只是说明天开始更用心学。”
熬了大半夜,两人都累了,随意聊了几句之后便停了,各自睡去。
直到五更天,驿馆内响起几声鸡鸣,再次将两人吵醒。
施菀只觉得自己好像才睡下一样。
又躺了一会儿,她推了推在一旁睡着的枇杷:“枇杷,我们起来吧。”
枇杷迷迷糊糊“嗯嗯”了几声。
施菀说道:“离京城还有近百里路,下了雨不好走,如果想今日到,就要早点出发,实在困,等下去马车上眯一会儿。”
“好……”枇杷闭着眼睛坐起身,摸索着衣服往身上穿。
陆璘一早见驿卒起来,便将身上几张驿符交给他:“等周大人起身,替我将这个给他。”
驿卒连连点头,问他:“陆大人这么早就要走了?”
陆璘“嗯”了一声:“家中有急事。”
驿卒道了声“陆大人路上慢些”便去忙自己的了,陆璘走上楼来,往施菀房门前看了看,脸色凝重地在走廊上踱了两步。
离家中还有九十多里路,正常赶路也要一天,如今才下雨,路上湿滑难行,该早些出门,可施菀昨晚四更多才睡,到现在也不过睡了半个多时辰,想必是疲惫至极,但母亲的病却是一刻也等不及……
就在他心焦时,施菀房间的门响了,他回过头,就见她和枇杷拿着医箱和包袱,从房间出来。
“你怎么起来了?”他不由问。
施菀回答:“若不能在天黑前赶到京城,又要多留一夜了,陆夫人的病等不了。”
陆璘色上不由动容,替她接过医箱:“车马都备好了,不要忘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