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理说话的声音很轻,却让圈椅中稳如磐石之人, 身子明显僵了一下,而后缓缓抬起头。
“生辰啊。”
刘理顿了顿, 先前他不太明白萧逸鸿对宁星玥的态度,现在似是有了些头绪, “四月初三是公主生辰。”
刘理一直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四月初三。
那时萧大人与公主刚刚成婚没几日, 他们正在去往与北国边境相交小镇的路上。
刘理虽然跟萧逸鸿相处不足半月, 但从他素日里的举止言谈,能清晰感受到,主子是个性子淡雅得体之人。
可就在那年的四月初三,萧逸鸿独自躲在驿馆的房中喝得酩酊大醉。
萧逸鸿的伤尚未痊愈,每日的亥时还需用药。
那日刘理如往常一般端着药推开他房间时,眼前的情形确实把他惊了一跳。
萧逸鸿有爱洁之症,每日都会让小厮擦上几回,可就是那晚一反常态,刘理进门时房中满是狼藉,桌案上的书籍笔墨散落了一滴,桌上仅余下几个早已空空如也的酒坛。
萧逸鸿一手把着一个空酒坛,嘴角挂着笑,目光呆滞趴在案上。
他瞥了一眼愣在门前的刘理,缓缓立起来,微眯着眼,伸出食指冲着刘理。
“小子,你说我是不是活该?”
说话的声音满是笑意,脸上的表情却陡然冷了几分。
萧逸鸿另一只手的指尖反复婆娑着一颗红宝石。
他喉头不自觉上下滚动,眸色黯淡,声音喑哑:“现在的我不过是皇上安定萧家军的棋子,留我不过是为了显示他那浩荡的皇恩,让萧家军能继续安于为他做事而已!”
此话一出确实将刘理吓得够呛,他凑了过去,伏在萧逸鸿耳边,“大人此话可勿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哈?”萧逸鸿大笑着提高了音量,“这有何说不得,皇家没有一个好人,皇上如此,长公主亦是如此……亏我……”
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萧逸鸿咬着牙,将红宝石捏入掌心,握拳重重捶在桌案,一股猩红从指缝慢慢溢出。
刘理本是上前关切萧逸鸿流血的手,却反而被他一把拉住了身前的衣襟,一双狭长的凤眼洇满血色。
“这条贱命,他们要便拿去,我倒也落得个清闲。”
说着说着,萧逸鸿松开了手,偏头彻底倒在了桌上。
他面颊烧得绯红,口中细细呢喃。
“宁星玥,慧慧……”
“你竟也如此……”
“慧慧……”
此事刘理一直记忆犹新,这是十年来,萧大人在他面前极少的失态。
现下书房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萧逸鸿凝着眉。
“下去吧。”
刘理愣怔望着萧逸鸿重新低下的头。
近日来,萧逸鸿看似跟往日无异,可刘理早已察觉到了异样。
萧逸鸿以前只是性子冷,心还是热的,但现在桌前那人,从身到心都凉了个透。
刘理壮了壮胆,开了口:“那生辰礼……”
“滚。”
刘理彻底怂了,赶紧领命退下。
今日下早朝后,萧逸鸿回府换了件常服,若有所思踱步从卧房出来。
“大人,可是要出门,我这就去准备车架。”
萧逸鸿目光移开,转身躲开了刘理投来的目光。
“嗯……本官觉今日早膳用得过多了,想去城中转转,消消食。”
刘理绕道萧逸鸿身侧,点点头,“好的大人,不知大人想去哪条街转转,属下给大人引路。”
萧逸鸿没有回话,直接迈步出了门。
今日天气着实闷热得紧,萧逸鸿阔步走在前面,刘理巴巴跟在身后一步的位置。
不一会儿,刘理只觉额边汗涔涔,他有些不明白萧大人这消食为何不在自家庭院转转,偏生步行绕了小半个京城,就为来这东大街。
这边有几家首饰铺子,是平日里京城贵女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萧逸鸿脚步在那铺子门前突然顿住。
刘理大惊,转而低头一笑,大人这是开窍了。
他没敢多言,就静静跟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