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音,是刚刚被苏老太太拒绝了的表姨母。
“姑母你再想想法子?”陈家七郎回她。
表姨母的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想什么法子?你没听见那老太太说嘛?二丫头是她的心头肉,断不可能随便就嫁了,这话什么意思?瞧不上你家的门楣呗。”
“你也是,瞧上这么个烫手的,都同人退过婚了,还这么端着,眼比天高。”
陈家七郎久久未言,像是在思索什么,隔了好一会儿,又说道:“可她实在是,生的好看,姝色无双。满金陵城,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生的如此出尘绝艳婀娜多姿了。”
“且如今我上无功名,下无立锥之地,乃是一届白丁,哪个好人家肯把女儿嫁于我?若是能搭上忠勤伯府,说不准伯爷将来能在仕途上拉扯我一把。”
“再不济,苏大姑娘不是嫁去了威北侯府吗?我若是娶了苏二姑娘,便于威北侯府世子是连襟,有了这层关系,我还愁仕途无望么?”
“姑母再想想法子?实在不成,咱们不如,釜底抽薪,生米煮成熟饭。”
墙那边又低声耳语了几句,嘀嘀咕咕的,声音压得极低,苏意凝仔细分辨了许久,也没能听清楚。
苏老太太的脸色更是阴沉,她抓着苏意凝的手,又收紧了几分,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愤愤说道:“瞧瞧,祖母这双眼睛,看人就没看错过。这便是你那个好继母,替你拉扯的姻缘线!一群虎豹豺狼!”
边说着,老太太边要往前走,绕过垂花门,去同那边的人会上一会。
只是他们人还未走出垂花门,另一边不知从何处又多出来一个人。
也不多言,只是一脚踹在了陈家七郎的膝窝上。是个脸生的书生。
苏老太太见状,便没再往外走,只拉着苏意凝站在垂花门里侧。
陈家七郎正同他姑母聊得起劲,半点没注意到来人,猛地被人一脚踢在膝窝处,一时不察跌倒在地。
他没看清来人,直接抬起头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
他对面站了个书生打扮的人,一身月白色长裰,头顶是白玉冠,腰间挂着一支汉白玉的玉佩。看上去,倒是矜贵温润,瞧着不像是寻常人家。
但不是金陵城人,陈七郎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金陵城世家大族的公子哥们,没有这一号人物。
看清来人,陈七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刚要回手,便被他姑母拉到了一边。
“别在这惹事,金陵城乃是天子脚下,掉下个雨点都能砸到一个权势之家,说不准对方是什么身份呢?”
“这书生一身打扮看着十分名贵,想来不是寻常人家。”
陈七郎不服气地看了一眼来人,心里窝着火。
“这位公子,本人好像与你素不相识,也没得罪你吧。”
书生轻抬眼皮,不欲与他多费口舌:“不过是觉得阁下方才说的话,有些刺耳,听不顺耳罢了。”
“不论苏家二小姐是何缘由退了婚,也不是你这等宵小之徒能随意攀污的。”
陈七郎沉不住气,同他辩驳:“阁下恐怕初来金陵城,对金陵城中之事知之甚少。苏家这先头夫人生的两个姑娘,这名声可一个赛一个的难听。旁的不说,就说苏府大姑娘,嫁去威北侯府三年了吧,连个屁都没生出来,还不许夫君纳妾,以死相逼。婆母稍微训斥两声,便哭天喊地的闹腾。还成日里拉扯着夫君厮混,侯府那个二郎十岁便中了秀才,可如今还只是个秀才,春闱屡试不中,娶了她真是家门不幸。而那苏府二姑娘,同人退了婚坏了名声。”
“这样的女子,我抬举她,要聘她为正妻,你却在这说我攀污她?”
书生皱了皱眉,没料到有人竟能将是非黑白颠倒如此:“阁下也是个读书人,却与长辈在此处随意编排待字闺中的女郎,还出言侮辱,又谈及阴谋诡计,就不怕举头三尺有明吗?阁下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没料到自己与姑母刚刚低声密谋的话会被人听见,且也不知道他究竟听到了多少。陈家七郎自知理亏,支支吾吾道:“与你何干?”
“是与在下无关,但世事无非都是一个理字,我劝阁下还是谨言慎行的好。”说完,也不等陈七郎反应,书生便拂袖而去。
陈七郎和姑母面面相觑,瞧了瞧四周,也灰头土脸的走了。
陈霜意瞧了一眼那书生离去的背影,想了很久,也没记起在哪见过。
“回府,去同你那个好继母好好聊一聊。”苏老太太也气得不轻,特别是听到表姨母说的那些难听的话,她更是火冒三丈。
现下便连苏衡新妇刚进门也不想顾及了,下定决心再不许这品行不端的姑侄二人登门。
第5章
春晖院的院子东侧有一棵高大的桃树,鲜少有桃树能生的它那般高大了。
少不更事时,兄长替苏意凝在桃树枝头拴了做秋千。春日里落英缤纷,苏意凝总爱穿青色衣裙,坐在秋千上,让下人一下接着一下的推她。
高高飞起,再极速落下。
她喜欢那种向云端飞驰而去的感觉,春日里暖融融的风落在她的耳畔,带着新鲜的花香。
她与谢誉第一次相遇,便是在春晖院的这棵桃树下。文秀推她推得急了些,她也没扶稳,险些摔倒,被谢誉拉住了绳子。
那时谢誉不过十一二岁,身量却极高,也不似如今这般消瘦,宽肩长腿英姿挺拔地站在那,不远不近,恪守礼节,只是拉住了秋千架上的绳子,连她一片衣角都不曾碰到过。
三月里的暖阳透过桃花朵朵映在他的脸上,意气风发俊逸不凡,又带着股少年独有的稚气,他便是不说话,站在那,也叫人不忍挪开眼睛。
苏意凝看得久了些,谢誉也没有觉得被冒犯到,只是微微一笑,温柔而平和地问她:“可是吓到了?”
而如今再回忆起来,一切仿佛是前世之事了。
脸还是那张脸,他周身的气息却完全变了副模样。想起今日在大相国寺的耳房中的一幕幕,那样的谢誉忽然让苏意凝心中升起了异样之感。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谢誉这次回来比起以往,多了几分攻击性。
自打那日在大相国寺撞见,苏意凝便不能闲下来,一空闲下来,便忍不住地胡思乱想,满脑子全是那日的谢誉。
“二姑娘,”第二日午膳后,苏意凝窝在罗汉榻上小憩,文鸳急急忙忙从外间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二姑娘不好了,主君因为老太太要责罚大娘子,同老太太闹起来了。现下老太太被气得旧疾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