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屿唇角勾起一抹不明的弧度,让人窥探不了他心中想法。他意味不明地留下了一句:“是么,但愿长姐不会后悔。”
话落,宋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的寝殿。
他心中清楚。此次一别,他们再不会相见了。
那日之后,皇帝宋屿正式与萧燃签订了一份仅属于他们二人的和亲协议。内容与他们之前协商的一样,萧燃会保证宋屿稳坐龙椅,宋屿亦不可再私下单独与宋渃婳见面。
使团亦在当日便快马传信回到陞朝告知皇帝,萧燃不仅大难不死,还即将迎娶胤朝长公主。陞朝离胤朝甚远,虽听其名,却不知其人,更不知胤朝长公主名声如何。可消息传回陞朝的当晚,皇帝龙颜大悦,一连犒赏了宫中众人,显然对迎娶长公主此事颇为满意。
长公主和亲乃胤朝盛大的喜事。朝中尚无皇后,宫中操办喜事自也是头一份。因种种的规矩与新人成亲前不得见面的禁忌,宋渃婳不得已暂时搬回了宫中居住,但却安排了另一处寝殿,在那准备成亲的事宜。
期间,宋屿一次也再没有踏入过她的寝殿。
不过半月,尚衣局便赶制好宋渃婳的嫁衣。虽是赶制,可十二位绣娘却从不敢有一丝懈怠,用的都是国库中顶好的绣线,布料也是最好的绸缎,裙面上用了金色的丝线绣了一对交颈鸳鸯,寓意美满。
很快,便到了和亲那一日。
天尚未亮,宋渃婳便被侍女喊起端坐在妆台前,让好命婆给她梳头,挽发,穿上大红色的凤冠霞帔便上了和亲的轿子。萧燃则在宫门外等着她,轿子停下的那瞬间,她听见了萧燃低沉好听的声音,“陞朝二皇子萧燃,前来迎娶长公主殿下。”
点点红晕攀上她白皙的脸颊,红唇不住荡开一抹笑意,连那双潋滟的眼睛都满是笑意,心中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好似再次吃到了心爱的糖葫芦那般。
好甜。
萧燃骑着一匹骏马走在最前头的位置,使团紧随其后,接着便是她的送亲队伍与他送予宋渃婳的聘礼,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胤朝。
听着城门关闭的那瞬间,宋渃婳心中飘过一丝怅然。好似终于得到自由的金丝雀离开了那座生活了十多载的笼子,回头再看时,那笼子已然阖上了门,金丝雀只能不断往前飞,因为再没有后路,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所幸的是,前方还有她能停住的家。
一个仅属于她与萧燃的家。
44、平行时空番外 —— 长公主篇(完)
在迎亲队伍抵达陞朝的那日,一道圣旨亦在当日昭告天下。
一道圣旨在萧燃的意料之内,却在宋渃婳的意料之外。
在使团把寻回二皇子的消息给传回陞朝时,皇帝便下令彻查萧燃流落胤朝之事,欲让害他之人露出马脚。果然,知晓萧燃没死的三皇子心生胆怯,又害怕被查出证据来,连夜着人将当初把萧燃运出城外的侍卫灭口,便是如此一举,将他暴露个彻底。
皇帝勃然大怒,他膝下子嗣本就稀少,最见不得谋害兄弟的腌臜之事。三皇子此举,却正正加重了立萧燃为太子的念头,经过一番思考后,便在萧燃迎亲回来的当天,颁下圣旨。
宋渃婳却未料想,她这二皇子妃都尚未正式名正言顺,竟又霍然换了一个身份,且还是比皇子妃更高的太子妃。
她受宠若惊之余,更多的还是忧心。
轿子落在新修缮好的太子府门前,身为新郎的萧燃抬脚轻轻踢了踢轿门,旋即喜婆高声喊了句喜庆话,这才撩开大红色的喜布正欲搀扶宋渃婳下轿子时,一旁的萧燃却忽而制止,他弯下腰将坐在轿中的宋渃婳给抱出来。
宋渃婳一惊,轻声问着:“你在作甚?”
萧燃轻笑,微微垂首,语含宠溺,“在给我的太子妃立威。”
宋渃婳一愣,可旋即便反应了过来。胤朝长公主和亲竟一朝成为太子妃,定有许多人对她感到好奇,更有甚者,会议论于她。萧燃此举便是在告诉所有人,怀中人乃心上人,谁敢为难她便是与他作对。
一拜天地,至白首不相离。
二拜皇上,至此生死相契。
夫妻对拜,从此恩爱两不疑。
“礼成——”
夜幕四合,明月星稀之时。
寝殿外忽而传来熙熙攘攘的起哄声,继而在其他人欲进入喜房时,萧燃的微哑的嗓音响起,“行了,就闹到此处。”他大掌落在门扉上,保护的意味十足,“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自是不敢再进一步,只是都没料想到这位新上位的太子殿下竟如此疼惜那位胤朝长公主。
他们走了之后,寝殿内又恢复一片寂静,唯有燃着的烛火传来些许细微的声响。
“殿下。”萧燃指尖捏在她的盖头边沿,宋渃婳眼前蓦然一亮,一道伟岸的身躯替她遮去了刺眼的烛火,他嗓音藏着缱绻,好似满腔柔情皆摆在了她的眼前。“我终于娶到你了。”
萧燃坐在她身旁,视线不断在她身上游弋。“殿下穿嫁衣时真好看。”
宋渃婳脸颊微红,“你怎么还唤我殿下,现在该是我称你为殿下才是。”一朝太子,身份可比毫无实权的长公主来得尊贵许多。
他握着了宋渃婳的手,语气满是坚定。“我曾说过,你永远都是我的殿下。哪怕我的身份如何改变,唯有这一点,不变。”
宋渃婳鼻头一酸,眸中氤氲着点点雾气,她眼尾通红,伸手主动将头埋在他胸前,娇嗔一声:“傻子。”
萧燃紧紧将他的女孩儿给拥在怀中,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殿下,我答应你,不论今后我是何身份,坐在如何高的位置,我当初许诺过你的话永远也不会改变。”
“我的妻子,只会是你宋渃婳一人。此生再无妾室,更不会有通房。”
“我这一生有你,便足矣。”
宋渃婳双眼泛酸,她何其有幸能遇见他。
重新长出翅膀的金丝雀以为前方茫然,会看不清前方的路,可那个放她离开的人却飞在她身前,不断以己之力为她开拓前方的路。现下,金丝雀依旧身穿着华服,可再不是那笼中鸟。
“萧燃。”她轻唤。
“我在。”一句我在,满含他所有的情意。
她说:“我爱你。”
萧燃哑然一笑,心里某一块地方好似塌陷了般,软得不行。“我亦然,爱着殿下。”
自第一眼看见殿下的那一刻,便不可自拔地爱上她。
惊鸿一瞥,自此沦陷。
45、南熹番外 —— 欢迎回家
如果......末世从未降临,那该有多好......
如果......一切都未曾发生过,那该有多好。
末世终结后,南熹再次回到了曾经的幸存者的之城。彼时,大部分人类都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以前留在此处的人类们都纷纷回到属于他们的世界去了,回到那个有家人、有温暖、有爱的家。
那她呢?
所有人都回去自己的世界了,唯有她一人还守在此处。
南熹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每一个角落都满是她与墨宸生活过的点滴,可现在仅有她一人了。
自幸存者之城大部分的人类都搬离后,南熹便在此处定居了下来。许是因为愧疚,她每天都会到外面来瞧瞧尚未搬离人类的情况。白日里她让自己忙起来,忙到没有任何空余的时间来想起墨宸,可只要夜幕一降临,那些回忆便好似活过来般不断在她眼前浮现。
挥不去,也不想挥去。
“诶你这小伙子,还记得自己家住在哪不?”
南熹下意识朝那声音望去。只一眼,她便再移不开视线。
少年摸了摸脖颈,似是在回忆什么,旋即轻摇了摇头,温和一笑。他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衣,下身的牛仔裤却有些脏,裤脚还沾了些泥巴,可却依旧不影响他温柔阳光的模样,宛如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那张脸,她想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认错。
她日日夜夜念想的那个男人,竟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南熹猛然走上前去,那阿姨看见她,亦忙招呼她过去。“南熹啊,你看看这孩子吧,不知道从哪儿出现的,说自己什么都忘了,找不着家了。”她闻言一愣,看了眼男人。他却好似真不认得南熹般,有些茫然,却又下意识朝她笑了笑。
“你......”南熹深吸口气,似是鼓足了勇气开口,“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男人摇头,语气有些无奈,“不记得了。”他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突然就出现在某个陌生的地方,我沿着路走,走着走着就到了此处。”
男人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抗议,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声解释,“走了好久还没吃东西。”
南熹心下一疼,下意识开口,“你先跟我回家吧。”
男人虽是第一回看见眼前这个女孩儿,可不知怎的,却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好似......自己认识她。他确实饿了,眼下也找不着落脚的地方,只好依着自己的直觉先跟她回了家。
进了南熹的家门,扑面而来便是一种更深的熟悉感,好似他就在这儿生活过那般。越往里走,便看见屋子里各处都放满了合影,照片中的女孩儿笑容灿烂,满眸皆是爱意地看向身旁搂住她的男人。而那个男人,长得竟与他一模一样。
“他......”男人疑惑出声,想问些什么话却好似忽而堵住喉头似的,心头泛起一阵酸涩感。
南熹站在他面前,视线对上他的,轻声问着:“你可以把你的衬衣脱下吗?”
男人虽不知晓为何他会有如此要求,可奇怪的是,面对他这样的要求,他竟生不出一丝反感的情绪,动作比他的脑子还快,等他反应过来时,指尖便已然在解扣子了。
白色的衬衣被解开,右边胸膛那有一个弹孔的旧伤疤。正是这一个疤痕,让南熹确定了眼前人正是墨宸,只有他才会有当年为了护住她而落下的枪伤。
南熹再忍不住,眼眶通红,鼻头泛酸,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般不断往下落。她蓦然紧紧拥住墨宸的腰,额头靠在他的肩上,嗓音哽咽又满含不可置信。“这不是梦吧......”她将略有些尖的指甲扎进手心里,指甲扎的深,留下有些深的印子,手心生疼。
可她不仅不觉得有多疼,甚至很庆幸自己会疼。南熹泣不成声,嘴里不断喃喃:“不是梦,这不是梦......”她环着腰的手更紧,生怕墨宸会在她面前消失。“是真的墨宸。”
南熹像个失而复得的孩子般,不知所措却又舍不得放开,只有双手触着他的时候,她才觉得真实。
墨宸自也意识到了自己便是那合影中的男人,他像意料之中般,病灭有过多讶异的情绪。只因,眼前的一切都过于熟悉了,虽然他记忆全失,可感官犹在,无论是眼前女孩儿还是这屋子的摆设格局,明明都无比熟悉,可他却一丁点也想不起来。
感受着在他怀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儿,墨宸亦感觉心脏有些刺疼。他抬手轻拍着南熹的后背,柔声道:“别哭了。”
南熹想,这大概是上天给予她的礼物吧。
只要墨宸能回到她身边来,哪怕失忆了也无所谓,她相信总有一天他能记起他们之间的一切。
南熹抹了把眼泪,语气有些急,“你、你叫墨宸,是我的男朋友。”
墨宸微怔,旋即温和一笑,眉眼弯了起来,与曾经的墨宸重合在一块,“我知道。”他点了点相框,“我看出来了。”
南熹十指微紧,“那、那你愿意......”留下来么?最后那四个字她却没有勇气问出口,现下他没了记忆,要他突然接受自己,好似有点太着急。
墨宸唇角微勾,“我虽然没有记忆,可是这里......”他指尖落在自己的心脏处,“还记得。”
哪怕失去了所有记忆,他的心依旧会带领着他来到此处,来到她生活的地方。更会在看见她的第一眼便觉得熟悉,想靠近、接近。
他想,他以前一定爱极了眼前的这个女孩儿。
爱到,看见她的那刻,心便安定了。
南熹忽而一笑,那笑意像极了相框中最幸福时候的她,“墨宸,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