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莫莲生来说,既报复了独孤桀,又验证了药人的秘密,他收获满满。
对丞相来说,只有除掉了皇帝心中的女人,他的女儿才有可能获得恩宠,说不定还能生个外孙继承皇位,他也是心满意足。
两人的眼一触既分,谁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
寝宫内,妃嫔跟太子仍然跪着,一直跪到天黑,都没人敢起身离开。深夜里,独孤桀醒来了一次,他睁眼看了眼那些跪地为自己祈福的人,没在人群中看到南宫仙的身影,心里是愤怒的。
他差点死了,她都不回来吗?
莫非他在南宫将军的心里,就真的没有半分地位吗?
独孤桀心里一片凄凉,他抬起无力的右臂,朝着众人挥了挥,气虚地说道:“都退下...”
闻言,陈德生忙转过身来,对太子与妃嫔们说:“太子殿下,各位娘娘们,都回宫歇息去了。陛下已经渡过了难过,相信陛下洪福齐天,定能战胜病魔,早日恢复安康!”
闻言,众人齐齐磕头,高声应道:“陛下洪福齐天,定能战胜病魔!”
站了起来,后宫妃嫔们最先离开,皇后郑月娥走到床边上端详着陛下的龙颜。哪怕陛下此刻意识混乱并不清醒,皇后娘娘也不敢在陛下的龙床上坐下。
陛下的龙床,除了贴身伺候的宫女更换床单,别人是不能触碰的。
皇后娘娘见陛下脸色红润起来,她对陈德生说:“大公公,那我就先回去了,这些天您也辛苦了,也睡会儿吧。”
“劳皇后娘娘惦记,奴才会休息的。”
“那就好。”
皇后娘娘走后,独孤胜走到龙床上坐下,他握住父皇的手腕,感受到父皇的脉动变得有力气来,他喜滋滋地地笑了起来,对陈德生说:“父皇是真的转危为安了,莫医生这药,还真是了!”
陈德生也是由衷的为陛下感到开心,“陛下熬过了这场劫难,定当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公公说的极是。”
太子见父皇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这才回了东宫去。人都走了,陈德生这才在龙床前的踏板上坐下来,他靠着龙床的一角打起了瞌睡。
因为皇帝病危,陈德生都快三天没合过眼了,这把老骨头也是折腾不起了,很快就睡了过去。天快亮的时候,陈德生听到了陛下的声音。
“她还没来吗?”
陈德生惊醒过来,便看到陛下睁着双眼,不甘心地望着寝宫大门口的方向。
陈德生心里一阵苦。
南宫将军已经死了,还怎么来!
陈德生忙站了起来,福了福身,应道:“陛下,我问过莫医生了,莫医生说南宫将军在与兽战斗的过程中,被兽给伤到了,一条腿骨折了,现在还在川蜀那边养伤,故而,不曾及时赶到。”
为了让陛下相信自己的话,陈德生还让人模仿了南宫将军的字迹,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
陈德生掏出那封伪造的书信,与独孤桀说:“这是南宫将军托莫医生带回来的慰问信,陛下,您是自己看呢,还是让奴才念了给您听呢?”
独孤桀身体舒服了些,五脏六腑不再剧痛,也有了一些精。他说:“给我点水。”
“奴才这就给陛下倒水。”
温水一直都准备着,陈德生给独孤桀倒了一杯温水,喂给独孤桀喝了。独孤桀喝了水,感觉好受了些,他吩咐陈德生将他扶了起来。
靠着枕头,独孤桀这才拿起身边的那张信纸,将其摊开,低头认真地看了起来——
见陛下大病初愈,臣深感欣慰,待臣脚伤养好,必当快马加鞭回京。愿陛下身体健康,如龙似虎,笑看天下太平!
书信很简短,却是南宫将军一贯的说话语气。
得知南宫仙是受了伤才没办法及时赶回京,独孤桀心里这才舒坦许多。但紧接着,他又将一双眉头深深蹙起,关心地问陈德生:“南宫将军的伤势,可严重?”
陈德生心里滴着血,语气尽可能平淡地回答道:“略有些严重,听说左腿差点就断了,幸好莫医生在一旁,及时给她做了手术,这才保住了腿。”
若只是简单的骨折,按照南宫将军对陛下的一片情深,肯定会不顾一切回到京城,亲眼见证陛下恢复健康。
所以南宫将军这伤啊,必须严重!
闻言,独孤桀低骂道:“这死女人,谁准她去冒险的!”独孤桀话说得凶,却把手里的那封信仔细地叠了起来,递给了陈德生,他说:“把放到我的收藏盒里。”
其他皇帝的收藏盒里,收藏的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至宝,只有他的收藏盒里藏的事一些琐碎的玩意儿。
比如,一套有了些年代感的床单,一些书信,一对耳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每样东西,都曾是南宫仙用过的,或是她送的。
陈德生拿着信走进了寝宫内的收藏阁,他将信件放在其它信件的上面,想到这些东西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心里也是一阵惋惜。
陈德生回到寝宫时,就看到陛下手里握着一根凤簪,又睡着了。
陈德生叹息了一声,这才退出寝宫。
四日后,独孤桀已能下地走路。莫莲生那药的确,不仅救回了他的一条命,连他体内那些顽固毒素都清除了。
独孤桀虽然行动仍有些不便,但身子骨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成了一个健康的男人,独孤桀龙颜大悦,在早朝之上,当着众臣的面召见了莫莲生,大赞他是国之圣手,封他为洛王朝大圣医!
莫莲生当场跪下,跪谢龙恩!
他跪在明黄色的殿堂中间,脑袋贴着冰凉干净的地面。他想到了离开京城去蜀地,在京城郊外被独孤桀赐毒酒的事,心里不免一阵悲痛。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莫莲生嘴角勾起了阴谋得逞的阴笑。独孤桀啊独孤桀,若知道你现在的健康,是用你心爱女子的命换来的,你会不会痛得心如刀绞呢?
莫莲生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副场面!
莫莲生不久后便离开了京都,他离开京都前,京都生了一起怪事。那周医竟然开错了药,吃死了人,被医治身亡的患者家属在周医的医馆前面哭了一个月。
最终,周医无法,只能赔光了家产,带着家眷灰头土脸地离开了京城。
被医治而亡的人是户部侍郎的二儿子,这事闹得有些大,还传到了独孤桀的耳朵里。独孤桀听说了这事,便觉得怪。
坐在牡丹园旁的凉亭下,独孤桀盯着身旁小桌上那个浑身长满了刺的黄色水果,纳闷问道:“这什么水果,好臭。”
独孤桀快要吐了。
陈德生说:“是南边那边进贡来的水果,说是叫榴莲。皇后娘娘陈赞这水果软化似奶膏,口齿留香,是少见的美味的水果。皇后娘娘惦记着陛下,便让人给陛下送了这水果来。”
陈德生问独孤桀:“陛下,你要不要尝尝?”
独孤桀闻到那股味儿便觉得恶心,他断然不会品尝。“丢远点儿,我闻着便要吐了,好好的水果,生的这么臭做什么?”
陈德生忙让人将榴莲给皇后娘娘送了回去。
独孤桀拿起几颗葡萄,他自己剥着皮,盯着面前那片池子,不由得问道:“所以周医,散尽家产后,已经走了?”
“是,走了。”
陈德生说:“周医临走时,还想要见一面陛下,但被人拦了下来。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周医已经离开京了。”
“哦?”独孤桀不禁问道:“他有何事找我?”
“奴才听守门的侍卫说,周医好像是要跟您说说那逢春丸的事。”
“逢春丸?”独孤桀心里一阵恶心。
若周医还在京城,独孤桀还真想找周医仔细问问有关逢春丸的事,看看周医是否了解这逢春丸,毕竟莫莲生是他的弟子。
但周医都走了,独孤桀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药都吃了,就不要再去深究药材的来源了。
“南宫将军何时归京?”莫医生已离京一月有余,南宫仙中途只给他写了一封信,却没在心中提及何时会归来。独孤桀非常想念南宫仙,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她。
陈德生现在一听到陛下提到南宫将军,便心惊胆战。
陈德生硬着头皮撒谎,说:“估摸着,怎么也还得要两个月吧。”
“还要这么久?”
“陛下,南宫将军差点没了一条腿,这不修养好,以后腿脚行动不便,陛下你可得心疼了。”
独孤桀想了想,就没再追问。
独孤桀的身体越来越好,身上的毒素被彻底清除后,以前总显得羸弱的身子骨也变得强壮起来,宽肩窄腰大长腿,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气势凌人威仪无边更胜从前。
农历七月,京城早晚有些凉意,这日清早,陈德生推开寝宫的门,他站在门口弯身说道:“陛下,今天是您休沐日,可要早起?”
洛王朝官员八日一休沐,陛下则十日休沐不上朝,今天正好是独孤桀的休沐日。
没听到陛下的答话声,陈德生便以为陛下还在休息,便对宫人们使了个眼。“都下去吧,一个时辰后再来。”
众人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陈德生带着宫女们又来了寝宫外。他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问道:“陛下,您可醒了?可要起床?”
陈德生依然没收到陛下的答复。
陈德生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陛下,该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
陈德生赶紧推开门,弯腰迈步走进去。走进寝宫,陈德生抬头朝龙床上望去,却现那龙床上一片空空荡荡的。
哪里还有陛下的身影啊!
陈德生大吃一惊,“陛下!”
“陛下不见了!”
陛下不见了!
陛下能去哪里?
陈德生赶紧找到禁卫军统领,让他名人在宫中寻找陛下的藏身之处。他们将皇宫翻遍了,也没有找到独孤桀人!
陈德生脸色都变了,“不妙!”
陈德生赶紧换了身衣服,低调地离开宫中,乘坐马车来到了长安街的街尾。街尾那一栋苏州风格的房子,正是安置陛下生母灵位的宅院。
往年中元节,陛下都会来这处宅子祭拜已故的娘娘。
他怎么就忘了呢!
见到陈德生来,守门的侍卫握着刀对他拜了拜,“陈公公,您怎么过来了?”
陈德生眼巴巴地盯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焦急地问道:“陛下可是在里面?”
“在的。”
陈德生松了口气。
他想到了什么,又有些心急如焚。
不行!
今天是中元节,家家户户都会给亡去的故人烧香烧纸钱,那镇国将军府今天肯定也是有祭祀活动的!
若陛下心血来潮要去镇国将军府,不巧就遇见了南宫老将军他们,那这事就穿帮了!
陈德生忙说:“放我进去!”
侍卫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大门从里面被拉开,独孤桀着一身玄色绣金花纹长衫,站在大门之下。他蹙眉看着急躁的陈德生,不由得心生疑惑。
陈德生可是个稳重的人,能让他露出这种焦急色,到底生了何事?
独孤桀不动声色地走了出来,对陈德生说:“回吧。”
陈德生松了口气,忙恭请陛下上辇车。
独孤桀却说:“今日不坐辇车,我骑马。”许多年不曾骑马了,如今身体康复,独孤桀也想要体验一番马上放纵的滋味!
他翻身上马,自长安街上过。
一路上,有人认出了独孤桀,忙跪地叩拜。现天子出巡,所有臣民和百姓纷纷跪了下来,他们都不敢抬头瞻仰圣上的龙颜。
独孤桀骑马从青萝宴楼下走过,想到什么,他突然停了下来,仰头望着二楼左边靠窗的位置。
他想到十年前与南宫仙在青萝宴楼的初次相逢,那严肃而贵气逼人的脸颊上,终是露出了一抹温柔动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