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清净。
可再如何清净的宁安寺,却仍说不上是个安宁的所在。
僧人们不知为何,偏在寺庙周围绿油油的麦田中,参差栽种了十亩桃花、梨花。此时花开得正好,轻白粉嫩掩映了苍翠,香粉胭脂浸润了春风,蜂环蝶绕间,哪里还存得下清净?青砖灰瓦的古寺也平白沾染了些风流味道。
繁花似锦,已然迷离了双眸,更何况佳人在畔,衣香鬓影早生生勾起刘旭的心猿意马,他笑着折了一只梨花,簪在云梦晚的鬓间,笑道:“冰做花容玉为魂,开在青丝畔,总叹不如卿。”
云梦晚心底涌起一重重惊骇,远远压抑了少女应有的娇羞。原来今日,并不是为了看花?!是了,她本也想过,即便是炼制了能救贵人的花魄,她哪里有资格让太子陪着看花……她原本推拒不过,还安慰自己,太子也是一片赤诚的孝心,而今看来,真是想差了。
她的面容刹那苍白如纸,比鬓边的梨花更觉单薄。她来到京城,只是为了给贵人治病,自从踏进宫门,无一日不感受着胆战心惊,举步维艰的痛楚。
她从未想过觊觎眼前的男子,纵然刘旭性格温润如玉,满怀谦谦君子之风,可是他总有一日会走到高不可及的位子上,受万人敬仰,而云梦晚,不过是一枝娇怯的花儿,东风一恶便要零落,又哪里能够承受天下人的目光灼灼?又哪里能够承受刘旭而今如火一般炽烈的爱恋?
果然是难以承受,一阵风来,天上的雨点毫无征兆落下,无情敲打着热烈绽放着的花瓣,转眼零落成尘。
三月春暖,只是冷雨浇了身子,仍是苦寒难耐,十亩桃花林,一时间难寻栖息躲雨的所在,刘旭忙忙乱乱要解开身上的衣衫,却被萧央拦住,萧央说:“太子千金之躯,万望保重。”
所以,云梦晚此时身上裹着的是萧央的玄色锦袍。
她纤弱的身子以及白色的衣衫都被黑色的袍子遮盖的严严实实,垂下长长的睫毛,轻声道谢。
袍子上仍带着萧央的暖意,只是云梦晚却更觉得遍体生寒,甚至,寒意已经侵入了五脏,如一根略嫌锋利的寒冰不断戳疼了自己的心脏。
她甚至不敢抬起眼眸去看萧央的色,生怕再次被萧央的嫌弃灼痛了自己的敏感,这袍子无非是因为怕太子受寒,才勉强贡献出来的,那么,梦晚真的是借了光,占了便宜的。
雨势渐渐大了,三人也总算到了琉璃亭,刘旭笑着牵起云梦晚的素手,往亭内走去,一边招呼萧央:“你快一些,难道被冻得走也走不动了?”
“臣习武之人,哪能禁不住这点风雨?”萧央看着亭中的两人,不禁有些担忧,“臣到禅院中取了雨伞吧,云姑娘面色不好,怕是承受不住山雨凄寒。”
“也好,命人备好了禅院里清净的客房,把屋子熏得暖一些。”刘旭含笑吩咐。
云梦晚看着萧央答应着在雨幕中走远,他远去的身影莫名被山路、雨雾,零落的繁华勾勒出些许落寞。她浑浑噩噩的心头说不清什么滋味,冰冷?或许还有一些绝望吧。
她尝试着挣脱刘旭紧握的手,可惜,没能成功。她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寒冷,乃至于好容易滑出口的声线,全部显得缥缈,凌乱无绪,让人全然不明白是在表达什么。
落在刘旭的眼中,云梦晚的娇怯,充满了欲拒还应的魅惑。
铺天盖地,不断坠落的雨幕,渐行渐远,落寞无情的身影,云梦的思似乎飘荡得更加不见所踪,她听不清身畔刘旭呢喃的情意绵绵的表达,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懂得如何才能拒绝。
云梦晚头一次在心底默默憎恶自己的懦弱,她攥紧的手心,指甲戳在肉里,痛得如此鲜明,却也如此麻木。
月华城外宁安寺里,太子千岁的垂怜,孤独一人的云梦晚,究竟该如何才能拒绝?而萧央,你为什么选择离开?只是因为君臣礼仪的规避?还是内心深处,从来就没有过云梦晚半分的影子,所以看不见她的恐惧,也看不见她的祈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