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上的时光如流水,可以令人如入仙境。传说仙境一日一年,千日千年。秦照碧整理师父故曲的光景,真似砍柴人入仙山,目光尽随黑白棋子在棋盘上转悠,等一局下完出山回归尘世,却发现自己的斧柄已经完全腐烂。
尘世,已过千年。暮去朝来颜色故,秋月春风等闲度。十年,整整十年!
☆、【第九章】霸王卸甲,四面楚歌(2)
崇祯十四年,六月,多地久旱不雨,飞蝗蔽天。
米价飙升,流民满道,死尸遍地,穷乡僻壤百姓易子而食,糟粮腐渣以珍珠相换,临道树木皆被剥皮枯死,原野之地尽成黄土沙堆。朝廷设厂施粥,奈何日争食者千万,无济于事。
大明朝如危楼广厦将倾,人无温饱而失去纲常伦理之仪。
玉宇琼楼施粥,月娘照碧皆倾其所有,饥荒刚发之际,尚有酸秀才愤恨道“不食秦淮不义之粥”,到最后,纷纷破布尘土掩面上秦淮乞食。
秦照碧手中的馒头被狼狈逃难的流民争抢一空后,突然有些落寞地站在原地,视线中这些满面尘土的灾民,哪一个从前不是合家融融?一色灰土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清爽亮目的颀长身影,她心中咯噔一下,差点认不出蓄须的陈光义。
“我一介文人,不能为国舞刀弄枪,只好自请调来此地赈灾,也算不辱皇恩。现在想来,老话说得真对,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他轻叹一声。陈光义的眉眼不再似从前淡雅从容,平添略显老态的忧愁。国仇当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能做什么呢?只有空叹息。
“那我岂不是更无用?我这双手啊,只会弹点琵琶解解愁,还不是会被骂作‘淫靡之音’。”秦照碧这话不经思索脱口而出,不过是聊以自嘲。但真正脱口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陈光义皱眉敛容,一副内疚自怨的样子,低声道:“碧儿,你心里还在怨我。”
秦照碧摇摇头,确确实实是发自内心的摇头。但在陈光义眼中却是另一层意思,他又道:“我们和解吧。碧儿,我娘已经去世三年了,她临死前还叨唠我把你找回来……她老人家只是脾气倔,心里还念着你。”
秦照碧突然沉默了,哑口无言,心里连答话的词都凑不出一个。她突然想起许显纯,那个心狠手辣的人,她不敢相认的父亲。也许这是这么多年来她心里想起他第一次用到“父亲”这个词,他不是心里没过她,但他又懦弱地不敢认她。
她曾经对他恨得咬牙切齿,甚至连他被斩首也不愿前去祭拜,可现在想起他,却又觉得对不住他。
陈光义没有想到,她会说:“你让我再想想吧。”
崇祯九年的时候,金国大汗皇太极称帝,将国号“大金”改为“大清”。
清兵如狂风席卷大明国土,铁骑踏裂江山,震动万千百姓。与“闯王”李自成队伍如双拳挥向苟延残喘的大明,弃明投清降李者逐日增多。
人真是自私的动物,在国破家亡之际,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保全自己的性命。对于一些人而言,尊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