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我睡前发现阿莼房中灯又亮了起来,就走出门去看,果然她披着狐裘站在冷风里,月是晓月,星是残星,风中有砧声。阿莼侧耳听着,面上有凄怆之色。
我想,她一定是想起了辛者库出身的良妃。又或者,在想的是自己。
我若无其事地问:“在想什么?”。
她转目看着我,黑嗔嗔的眸子中含着笑意,那么温柔地说:“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到那个地方去,日夜捶打洗涤为生呢?”。
我心里一沉,面上作出大怒的样子,说:“谁敢让你受苦?”。
月光溶溶的照下来,阿莼的情,也是流动的、温雅的,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仿佛在选择要不要相信我,用优裕的、不变的浅笑。
我一字一字,发自肺腑地说:“阿莼,我活着一日,绝不让你有一分一毫的不开心——若我死了,我也必定把你托付给我最相信的人,让你有人护持,一生无忧。”。
我一定把你托付给师父。如果连我都护持不了你,他也能保你周全。以前曾经自私地想着,生同鸳帐死同穴。
但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如果我死了,我又怎么舍得让她跟着我受苦。不要说同生共死,哪怕让她做寡妇,让她无依无靠、孤寂无依,那我也是不忍不能的。
我的心是流动的水,时时生起波澜。但我对你的仰望,早已站成一座山,无论生死,它永远不变。
那一刻,我忽然抛却了患得患失,找回宁静久远空寂的心。
我想——这才是爱情。
爱是痛苦的,但对你的爱,一定能洗磨去全部的阴晦尘埃,只剩光明和坚定。
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光明的,纯洁的。
坚定的,永远不变。
明莼轻轻说:“不用。”。
我诧异说:“什么?”。
阿莼的声音,也是如此坚定,甚至比我还要坚定。“我说,不必,如果你死了,就带我一起死吧。永远和我在一起,不把我抛给别人。”。
我发怔地站在原地,一时无法反应。
以前我曾经和她说:“我最心疼、最过意不去的就是你了。”那时她也说:“我也放不下你。”
然而,这样的话语,总是太过暧昧和模糊。
怎么比得今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
我知道,她其实很爱惜自己,也很爱惜性命。因为此身非她所有,因为曾经是荣辱掌控在他人手中的奴婢,只有性命还算得是自己的。
仅有的珍宝,格外不肯轻许。
可她如今许给了我。
风吹过来,吹起她的衣带,露出罗鞋一角,我走过去紧紧抱住她。是保护,也是禁锢。就像此时我的心意,一定永远保护你,但是得了你